第06章 喝醉酒的舵手和不喝酒的船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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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是八座,是七座。

    &rdquo&ldquo海水退潮的時候,可以在曼基埃散步。

    &rdquo &ldquo那當然,有露出在水面上的。

    &rdquo &ldquo迪魯伊怎麼樣?&rdquo &ldquo迪魯伊和曼基埃完全不同。

    &rdquo &ldquo我要說的是那兒挺危險。

    &rdquo &ldquo那是在格朗維爾旁邊。

    &rdquo &ldquo看得出,你們聖馬洛人和我們一樣,也熱愛在這些海面上航行。

    &rdquo &ldquo是的,&rdquo聖馬洛人回答說,&ldquo不過有這個差别:我們說:我們有這樣的習慣,而你們說:我們有這樣的愛好。

    &rdquo &ldquo您是一個好水手。

    &rdquo &ldquo我是牛販子。

    &rdquo &ldquo誰是聖馬洛的好水手?&rdquo &ldquo絮爾古夫。

    &rdquo &ldquo還有誰呀?&rdquo &ldquo迪蓋&mdash特魯安。

    &rdquo 說到這兒,那個巴黎的旅行推銷商插進來說: &ldquo迪蓋&mdash特魯安?他被英國人捉住了。

    他既可愛又勇敢。

    他知道讨得一位年輕的英國女人的歡心。

    就是她打碎了他的鐐铐。

    &rdquo 就在這個時候,一個雷鳴般的聲音叫道: &ldquo你喝醉了!&rdquo 四克呂班船長顯示出他全部的高尚品質 大家都轉過身來。

     那是船長在責備舵手。

     西爾克呂班一向不稱呼别人&ldquo你&rdquo①,現在對舵手唐格魯伊這樣叫喊,他準是實在發怒了,或者是非常想裝出盛怒的樣子。

     怒氣發作得及時,可以擺脫責任,有時候能推到别人身上。

     站在兩個明輪罩中間的指揮台上的船長,注視着舵手。

    他低聲重複地說:&ldquo酒鬼!&rdquo老實的唐格魯伊低着頭不做聲。

     霧散布開來,現在幾乎彌漫了半個天邊。

    它同時在向四面八方擴散。

    在霧裡有油滴一樣的東西。

    霧難以覺察地越來越擴大。

    風慢慢地、悄悄地推動着霧。

    霧逐漸占據了海洋。

    它從西北方伸展過來,船頭正朝着它。

    它就像一座活動的、隐隐約約的大懸崖。

    它又像一道牆那樣在海面上給切開來。

    那邊有一個清清楚楚的圓點,無邊無際的海水在那兒進入霧中消失了。

     這個入口離船還有半海裡遠。

    如果風向改變了,人們可以避免沉入霧中去,可是風向要立刻改變。

    半海裡的距離一瞬間就縮短了,就消失了。

    &ldquo杜蘭德号&rdquo在向前行進,霧也在向前行進。

    霧向船移來,船向霧迎去。

     克呂班命令增加蒸汽,朝偏東方向航行。

     船沿着霧走了一些時候,但是霧也始終在伸展。

    不過船卻還是在陽光下行駛。

     時間在這些很難能夠成功的行動當中浪費掉了。

    二月裡,夜晚來臨得很快。

     格恩西島人仔細地看着霧。

    他對兩個聖馬洛人說: &ldquo這霧可太放肆了。

    &rdquo &ldquo真是海上的髒東西,&rdquo一個聖馬洛人說。

     另一個聖馬洛人接着說: &ldquo它破壞了一次航行。

    &rdquo 格恩西島人走到克呂班身旁。

     &ldquo克呂班船長,我怕霧會抓住我們。

    &rdquo 克呂班回答道: &ldquo我原來想留在聖馬洛的,可是别人建議我起航。

    &rdquo &ldquo是什麼人呀?&rdquo &ldquo幾個老水手。

    &rdquo &ldquo說真的,&rdquo格恩西島人說,&ldquo您起航并沒有錯。

    誰知道明天會不會有暴風雨呢?在這個季節裡,可能等到更壞的天氣。

    &rdquo 幾分鐘後,&ldquo杜蘭德号&rdquo駛進了霧層裡。

     這是奇特的一瞬間。

    突然,在船尾的人不再看得見在船頭的人了。

     一道柔軟的灰色隔闆将船切成兩段。

     -------- ①法語中稱呼對方&ldquo你&rdquo,一是和對方很熟悉親近,二是對對方不客氣。

    這裡是後一意思,船長說&ldquo你喝醉了&rdquo,乃是責怪的口氣。

     接着,整隻船都陷沒在霧裡。

    太陽變成像一個大月亮。

    忽然間大家都哆嗦起來。

    乘客們連忙穿上大衣,水手們也穿上油布上衣。

    海面上幾乎沒有一絲波紋,平靜形成了冷酷的威脅。

    在這種過度的甯靜裡,似乎包含着某種暗示。

    一切都暗淡無光。

    黑色的煙囪和黑色的煙在跟籠罩着船的鉛色展開了搏鬥。

     向東偏航後,船從此就沒有了目的,船長再将船朝格恩西島駛去,并且增添了蒸汽。

     那個格恩西島乘客在機器房四周轉來轉去,他聽見黑人安布朗康對他的火夫夥伴說話。

    格恩西島乘客豎起耳朵仔細聽。

    黑人說:&ldquo今天早上我們在陽光裡航行得慢;現在我們在霧裡航行得快。

    &rdquo格恩西島人又回到西爾克呂班那兒。

     &ldquo克呂班船長,沒有什麼可擔心的;不過我們是不是加了過多的蒸汽?&rdquo &ldquo先生,我有什麼辦法呢?我們應該追回由于那個酒鬼舵手的過錯損失了的時間。

    &rdquo &ldquo說得對,克呂班船長。

    &rdquo 克呂班又說道: &ldquo我急着趕快到達目的地。

    現在霧這麼大,到夜裡霧會更大。

    &rdquo 格恩西島人回到兩個聖馬洛人身邊,對他們說: &ldquo我們有一位十分傑出的船長。

    &rdquo 霧像一道道仿佛梳理過的巨浪,不時重重地沖過來,遮住了太陽。

     接着,太陽又出現了,變得更蒼白,好似生了病。

    在天上模糊看到的那一點點地方,仿佛是舞台的陳舊布景上布滿油污的、肮髒的狹長天空。

     &ldquo杜蘭德号&rdquo駛過一隻獨桅縱帆船身旁,這隻獨桅縱帆船為了小心起見已經抛了錨。

    它是格恩西島的&ldquo希提爾号&rdquo。

    獨桅帆船的船老大注意到了&ldquo杜蘭德号&rdquo的航速。

    他還覺得&ldquo杜蘭德号&rdquo沒有在正确的航線上航行,過于偏西了。

    這隻船加足蒸汽在霧裡行駛,使他很驚奇。

     在将近兩點鐘的時候,霧更加濃,船長不得不離開駕駛台,走到舵手身旁。

    太陽已經消失,大霧茫茫。

    &ldquo杜蘭德号&rdquo給一層夾着白色的黑暗包圍着,它在彌漫的灰暗中向前開。

    船上的人再也看不見天空,再也看不見大海。

     一點兒風也沒有了。

     在明輪罩之間的駕駛台下面一隻圓環吊着的松節油罐甚至絲毫也不擺動。

     乘客們都不說話了。

     不過那個巴黎人在低聲哼着貝朗瑞的歌謠《有一天上帝醒來》。

     聖馬洛人中的一個對他說: &ldquo先生從巴黎來?&rdquo &ldquo是的,先生。

    &lsquo他把腦袋靠在窗口。

    &rsquo&rdquo &ldquo在巴黎,人們在做什麼?&rdquo &ldquo&lsquo他們的星宿也許已經消失。

    &rsquo&mdash&mdash先生,在巴黎,一切事情都不正常。

    &rdquo &ldquo那麼陸地上和海上一樣。

    &rdquo &ldquo不錯,我們那兒也有該死的霧。

    &rdquo &ldquo它會帶來災禍。

    &rdquo 巴黎人大聲說道: &ldquo可是為什麼會有災禍呢!災禍是因為什麼發生的呢!災禍能起什麼作用呢!像奧德翁劇院發生的火災①。

    于是有好多人家窮得無衣無食。

    難道這公平嗎?對,先生,我不知道您信奉什麼宗教,但是我感到很不滿意。

    &rdquo &ldquo我也不滿意,&rdquo聖馬洛人說。

     &ldquo在世上發生的所有事情,&rdquo巴黎人又說,&ldquo好像都出了毛病。

    我想上帝不在世上。

    &rdquo 聖馬洛人搔搔他的頭頂,好像想盡力弄懂這句話的意思似的。

    巴黎人繼續說道: &ldquo上帝不在,我們應該給他一道命令,強迫他待在常駐的地方。

    現在他待在他的鄉間宅第裡,絲毫不關心我們,所以什麼事都亂七八糟了。

    我親愛的先生,很明顯,上帝不再在政府裡,他在休假,眼前處理事務的是代理人,某個神學院學生似的天使,某個長着麻雀翅膀的傻子。

    &rdquo &ldquo麻雀&rdquo給說成&ldquo麻倔&rdquo①,這是巴黎郊區的頑童的發音。

     克呂班船長走到兩個談話的人的身邊,把一隻手放到巴黎人的肩上。

     &ldquo噓!&rdquo他說。

    &ldquo先生,留神您說的話。

    我們是在大海上呀②。

    &rdquo沒有人再說話了。

     五分鐘以後,聽到以上全部談話的格恩西島人對着聖馬洛人的耳朵悄聲說道: &ldquo這是一位笃信宗教的船長!&rdquo 沒有下雨,可是大家感到身上濕漉漉的。

    他們隻能從越來越覺得不舒服來知道他們航行了多少路。

    仿佛人們都陷入了憂愁。

    霧在海洋上制造了寂靜,使波浪入睡,使大風平息。

    在這樣沉寂的氣氛裡,&ldquo杜蘭德号&rdquo的嘶啞的喘氣聲充滿難以形容的哀怨和焦慮。

     他們不再遇到别的船隻了。

    如果,在遠處,或許是格恩西島那一邊,或許是聖馬洛那一邊,有船在霧外面的海上航行,被霧吞沒的&ldquo杜蘭德号&rdquo也不會被它們看見的。

    它的長長的煙,孤零零的,就像雪白的天空中的一顆黑色彗星。

     忽然克呂班大聲喊起來: &ldquo混蛋!你剛才犯了一個嚴重的錯誤。

    你要讓我們全都完蛋。

    你應該戴鐐铐。

    快滾開,酒鬼!&rdquo 他自己去掌舵。

     受到斥責的舵手躲到船頭去幹活了。

     格恩西島人說: &ldquo我們得救啦。

    &rdquo 船繼續飛速地向前行駛。

     将近三點鐘的時候,霧的下邊部分開始漸漸消失,海面又重新能見到了。

     -------- ①奧德翁劇院,為巴黎著名劇院,曆史上曾兩次發生火災後重建,又幾次改名。

     ①&ldquo麻雀&rdquo法語為moineau,這個人發音為moigneau,現譯成這樣,表示略有不同。

     ②克呂班的話的意思是在大海上不要說亵渎上帝的話,以免遭到不幸。

     &ldquo我可不喜歡這樣,&rdquo格恩西島人說。

     事實上,霧隻能被太陽照散,或者被風吹走。

    被太陽照散,是好事,被風吹走,就不那麼好了。

    可是對太陽說,現在已經太晚了。

    在二月裡下午三點鐘,太陽已經沒有威力了。

    如果在一天中的這個關鍵時刻,再刮起風來,可不是人們所希望的。

    那往往是暴風雨的預兆。

     還有,假使有一點兒微風,也是很難覺察得到的。

     克呂班眼睛盯着羅經櫃,①握着舵柄操縱着,嘴裡低聲嘀咕,不過他說的話乘客都聽到了: &ldquo沒有時間耽誤了。

    這個酒鬼把我們耽擱了。

    &rdquo 此外,他的臉上沒有絲毫表情。

     大海在霧裡并不完全平靜,可以隐隐約約地看見一些波浪。

    貼近着水面,浮動着道道寒光。

    這些波浪上的一片片的光使船員們擔起心來。

    它們表明上面的風在霧的頂上吹開了一個個缺口。

    霧向上升,然後又落下來,更濃密了。

    有時候,霧絲毫不透一絲光亮。

    船隻陷進了真像大浮冰①似的霧裡。

    不時地,這種可怕的圈子像鉗子一樣微微打開,讓人看見一點點天際,然後又合攏了。

     格恩西島人拿着他的望遠鏡,如同一名哨兵那樣,站在船頭上。

     忽然在霧中出現一角青天,接着又消失了。

     格恩西島人驚慌地轉過身來,叫道: &ldquo克呂班船長!&rdquo &ldquo什麼事?&rdquo &ldquo我們在筆直朝阿努瓦礁駛去。

    &rdquo &ldquo您弄錯了,&rdquo克呂班冷冷地說。

     格恩西島人堅持說: &ldquo我肯定沒弄錯。

    &rdquo &ldquo不可能。

    &rdquo &ldquo我剛剛望見在天際有一塊岩石。

    &rdquo &ldquo在哪兒?&rdquo &ldquo在那邊。

    &rdquo &ldquo那邊是大海。

    不可能。

    &rdquo克呂班把船頭朝這個乘客指的那個位置駛去。

     格恩西島人又拿起他的望遠鏡。

     過了一會兒,他向船尾跑去。

     &ldquo船長!&rdquo &ldquo怎麼回事?&rdquo &ldquo趕快掉頭。

    &rdquo &ldquo為什麼?&rdquo &ldquo我清清楚楚看見了一座很高的岩石,而且離我們很近了。

    那是大阿努瓦礁。

    &rdquo &ldquo您大概看見了很濃厚的霧。

    &rdquo &ldquo是大阿努瓦礁。

    快掉頭,看在老天爺的份上!&rdquo克呂班轉了一下舵柄。

     -------- ①羅經櫃,是放羅經等的盒子。

     ①大浮冰,是兩極地帶浮在海洋上的巨大冰塊。

     五克呂班得到最高的贊揚 大家聽到一下斷裂的聲音,船的側面在大海的淺處撞碎的聲音是一種難以想象得出的最悲慘的聲音。

    &ldquo杜蘭德号&rdquo突然停住了。

     這一震動,使好幾個乘客都跌倒在地上,在甲闆上滾起來。

    格恩西島人朝天舉起雙手。

     &ldquo撞到阿努瓦礁了!我說得不錯吧!&rdquo 船上發出長長的叫聲。

     &ldquo我們完蛋啦。

    &rdquo 克呂班的生硬的、命令式的聲音蓋過了叫聲。

     &ldquo沒有人完蛋!安靜!&rdquo 安布朗康的裸露到腰部的黑上身從機器房的艙口伸出來。

     這個黑人鎮靜地說: &ldquo船長,水進來了,機器快熄火了。

    &rdquo 這一個片刻真可怕。

     撞擊就像自殺。

    即使是有意這樣做,也不可能像這樣可怕。

    &ldquo杜蘭德号&rdquo仿佛是去攻打岩礁一樣向它沖過去。

    一個岩石的尖端好像釘子似的戳進了船身。

    有一個多平方多阿茲①的護貨闆爆裂了,艏柱②斷了,船頭的傾斜角碎了,船頭倒塌了,船殼裂開,吞進了海水,發出吓人的翻騰聲。

    這是一個災難進來的創口。

    反擊是那樣猛烈,把船尾的應急舵鍊③震斷了,舵落下來,拍打着。

    船給暗礁捅穿了,在它的四周原來隻看見濃厚的霧,現在霧幾乎成了漆黑的。

    黑夜來臨了。

     &ldquo杜蘭德号&rdquo的船頭向下沉,就像一匹馬被一頭公牛角戳進了肚子,已經沒命了。

     在海面上,使人感覺得到差不多到了海水上漲的時刻。

     唐格魯伊的酒醒了過來,當船隻遇難的時候,任何人都不會醉得不醒的。

    他走下甲闆間,又走上來,說: &ldquo船長,水淹沒了底艙,十分鐘以後,就會沒到洩水孔。

    &rdquo 乘客們在甲闆上喪魂落魄地亂跑,扭自己的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