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桑窈娘與何天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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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也猜不透内中機關。

    但是派我到阿迷來,卻暗暗慶幸。

    我當天離開秘魔崖時,便存下到此探望你家老太太的心,想通知急提防飛天狐的毒手,萬想不到我們兩人會在此地相見。

    可喜老太太卧薪嘗膽,勝似須眉,暗暗撫養成一位英俊少土司,真是皇天不負苦心人。

    我母親在九泉之下,也要替老太太代為含笑的。

    可是我自己混迹魔窟,步步危機,如何得了……”說罷,柳眉低蹙,竟自萬分酸楚,瑩瑩淚起來。

     何天衢聽她說罷,又驚又喜,一顆心七上八下,覺得肚裡有無數的話想說,卻不知先說哪一句好,一眼看到窈娘忽然悲楚欲絕,萬分不忍,慌悄悄說道:“小弟正在感激故去的伯母,和今夜窈姊到此的厚恩。

    而且私幸我們舊侶重逢,又得知秘魔崖的種種内情,因此小弟也有一番心腹的話想和吾姊商量,不意我姊忽然傷起心來,其中定有隐情。

    窈姊,你是寄身魔窟的弱女,小弟也是隐迷避仇的孤兒。

    我們兩人,也可算得患難相同,應該互相維護才是。

    窈姊,你如有為難的事,小弟不才,也許可以分憂。

    何妨說出來大家商量商量呢?” 窈娘突然柳眉一展,妙目一張,眼内兀是含着晶瑩的淚珠,卻從懷中,掏出一條素絹,擦了擦眼角,凄然說道:“衢弟,愚姊癡長了幾年、不客氣稱你兄弟了。

    衢弟,想不到多年不見,你還和小時一般,依然這樣多情。

    今夜我們會無端相逢,愚姊這份高興,簡直難以形容,好像會着親人一般。

    剛才我不由想起死去的老娘,和這幾年的心事,不由得難過萬分。

    衢弟,你哪知我心裡積郁的魔難啊!”說罷,一發珠淚盈盈,奪眶而下。

     一位飛檐走壁的英雄,這時竟變作宛轉嬌啼的弱女。

    何天衢被她鬧得暈頭轉向,不知所措,也不知是同情還是憐惜,自己也覺得鼻孔裡酸溜溜,眼眶内濕潤潤的。

     當頭一輪皓月,籠罩住茅亭内一對黯然消魂的人。

    兩人癡然相對,都感覺似乎飄飄然在那兒做夢。

    許久,土山腳下竹林飒飒亂響,天上一陣寒鴉啪啪飛過,亭外又是一陣深夜霜風襲來,才把兩人從夢境中驚覺過來。

     窈娘首先覺得自己那塊素絹,兀是在粉頰上輕輕拂拭,低頭一看,才知何天衢一手握住了自己右手,一手卻拿着自己素絹替自己拭淚。

    自己的左手,卻又擱在何天衢肩上,竟不知這塊素絹何時到了他的手中。

    這一看清楚,猛地一驚,霍地一分,各人讪讪的,都覺得不好意思起來。

     何天衢更妙,一直腰,兩手急忙地一縮,右手上的素巾竟忘記了是别人的,迷忽忽的疾向袍内一塞。

     窈娘朝他飄了一眼,忽地柳腰一伸,離墩而起,怩聲低喊道:“衢弟。

    ” 何天衢急應道:“窈姊,何吩咐?” 窈娘不答,緩步下茅亭,向天上明月一指,又向土山一指。

    何天衢明白她的暗示,是說:“時光不早,她要走了!” 何天衢情急之下,一點足,躍出亭外,攔住去路說道:“窈姊,小弟有萬分要緊的話必須說明,請吾姊緩行一步。

    ” 窈娘心裡一動,款款的走到他跟前問道:“衢弟有話,直管直說。

    ” 何天衢想了一想,才說道:“窈姊,你大約已看清九子鬼母邪魔外道,日久難免玉石俱焚,所以這樣自傷身世。

    窈姊,是不是這個意思?” 窈娘點頭道:“何用日久,眼前就有池魚之殃。

    但是愚姊命苦,别無安身之所,隻可過一日是一日了。

    ” 何天衢一聽她說出這樣話來,立時朗聲說道:“明月在上,窈姊不要忘了有一個患難相同的人。

    老天既然教我們在這時會合,當然有安排我們之處,何況吾姊已說明眼前便有禍患,小弟怎能再讓你一人回去。

    再說,你還不知九子鬼母得到那封怪信的來源,如果吾姊知道内情,便明白小弟言出至誠了。

    ” 窈娘反問道:“難道你倒知道嗎?” 何天衢微笑道:“小弟奉師命歸鄉,便與那封怪信有關。

    那怪信内畫着五樣東西,原是代表五位前輩英雄。

    最後畫的乾卦,便是小弟的老師滇南大俠的花押。

    九子鬼母平日目空一切,常說輕視少林、武當兩派的話,近來又野心勃勃,竟想犯上作亂,才招惹這幾位武林名宿出來,同她一決雌雄。

    怪信既到,發動也在眼前,我老師想必就要駕臨此地。

    小弟手刃父仇,還我本來面目,也在此一舉。

    可喜今夜同窈姊相會,從此小弟多一志同道合的人,怎能再教你投入虎口,何況我們……” 語音未絕,窈娘已接過話去,笑道:“不必說了,我都明白了。

    可是此刻時機未到,你還不能露面,我也不便立時反倒鬼母谷。

    我們稍一疏忽,便要受害,尤其你想手刃父仇,這一層還得仔細。

    老賊普辂一身本領,未可輕視。

    我們兩人合力除他,尚未必有十分把握,此事最好由葛大俠作主。

    我想今夜我還得假裝好人回去,明夜此時,我們仍然在此相會,領我去拜見老伯母,再從長計議,你看這樣好麼?” 何天衢心裡實在戀戀不舍,可是事實上也隻可這樣辦。

    兩人又說了一陣,才一同走下土山,各自分手。

     何天衢回到後寨,不敢驚動母親,悄悄鑽上屋頂望閣,猛見窗口月光照處,遮風闆上,插着一張字條,慌取下來,映着月光一看,上面寫着:“近日賊黨正用全力騷擾沐府,不日便見分曉。

    此處鄰近賊巢,爾等舉動,切宜謹慎。

    ”下面署了一個“笛”字。

     何天衢吃了一驚,知道這張字條是鐵笛生寫的,尤其字條内“爾等”兩個字,意雖含混,卻明擺着土山與窈娘相會,已被此公窺見了。

     第二天,暗地同何老太太說明窈娘到此探望,約好今夜進寨拜見母親,又把窈娘極力贊揚了一陣。

    何老太太聽得卻也高興,便問窈娘容貌同小時改了樣子沒有。

    天衢笑道:“想不到像九子鬼母這種兇魔,也會調理出花朵一般的人兒來。

    今夜母親見了她的面,便知道了。

    ” 知子莫若母,何老太太聽得微笑點頭,并不多說甚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