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往事思量悔其何及 全書結束意餘于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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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說黃文漢聽了下女的話,氣忿不過,望着下女臉上就是一巴掌。

    下女哪裡經得起這一下?登時身子一歪,跌倒在地。

     爬了幾下爬起來,望着黃文漢發怔。

    黃文漢指着她跺腳罵道:“哪見你這種蠢東西!你太太既是這樣對你說,你為何一個字也不向我提起?哦,上回你太太罵了你,你便記了恨,巴不得她走了,你好一個人在這裡,你做夢!沒了你太太,我認識你呢?”黃文漢一邊罵着,一邊哭了出來。

    下女也坐在席子上哭道:“我又不曉得她要走,如何怪得我?”黃文漢也不理她,捧着信坐在電光底下哽咽着讀,讀到“不謂君恢恢之度,境過若忘,遂使妾藐藐之躬,立錐無地”這幾句,竟放起聲來痛哭了一會,停聲向下女道:“你來,我問你!”下女坐着不做聲。

     黃文漢用手拍着膝蓋,厲聲喊道:“你來,我有話問你!”下女鼓着嘴道:“你問了又要打我。

    ”黃文漢聽了,氣得跳起身來,跑到下女跟前。

    下女爬起來想跑,黃文漢一把拖住她的臂膊道:“你跑到哪裡去?我要問你的話,你跑到哪裡去?”下女掙了幾下掙不開,背過臉去說道:“你再要打我,我真跑了。

    ”黃文漢道:“我不打你了。

    你隻來坐着,我有話問你。

    ”下女才跟着黃文漢走到火爐旁邊。

     黃文漢坐下問道:“太太這封信是在家裡寫了交給你的,還是寫好了來家交給你的?”下女揩了揩眼淚答道:“寫好了來家交給我的。

    ”黃文漢道:“她來家坐好久沒有?”下女搖搖頭道:“沒有坐,隻在房中各處看了一看。

    從壁上将她自己的照片取了下來。

    打開首飾箧子,拿了幾樣舊東西,撿了幾件舊衣服,做一手巾包好。

    提着立在房中間歎了幾口氣,就走了。

    ”黃文漢握拳敲着火爐道:“你這個死東西!見了她這種情形,又交了封信給你,難道還不知道她是要走了嗎?怎的也不留住她?你這個死東西,未免太豈有此理了!”下女道:“我怎麼樣沒有留?教我如何留住?”黃文漢恨恨的望了下女兩眼說道:“你不是她找得你來的嗎?如何對她倒一點感情也沒有,哪有留她不住的?明知道我就要回來,隻要留住她一刻,我回來了,她如何走得脫?她平日來往的地方,你也有些知道的。

     她一時也走不到哪裡去,你趕快到幾處去找找看。

    找着了,務必拉着同回來。

    你就去。

    我隻坐着等你。

    “下女苦着臉道:”這早晚教我去哪裡找?“黃文漢怒道:”不去找,難道便罷了不成?不要再耽擱了。

    快去,快去!“下女隻得跑到她自己房裡,拿了條圍襟圍着,一步一步的挨出去了。

    黃文漢趕着喊道:”你爛了腿嗎?怎的這樣跑不動!你知道此刻是什麼時候了?“下女才趿着木屐,的達的達的跑了。

     黃文漢唉聲歎氣回到火爐邊,捧着那信,隻管翻來複去的看,心中說不盡的後悔。

    看了一會,起身打開圓子的衣箱看。

     見數月來新制給她的衣服,一件也沒有動,隻将她自己帶來的幾件衣服拿出了。

    此時細想起圓子之為人來,覺得件件都好,事事都印入了腦海。

    一時心煩慮亂,在房中坐也不是,立也不是,隻管圍着火爐,踱來踱去。

    也不知打了多少盤旋,看桌上的鐘,已将近三下了。

    見下女還不曾回來,便走到大門口,倚着門柱盼望。

    此時街上行人絕迹,海風一陣陣吹得門環亂響。

     黃文漢思潮起伏,回想到去年三月裡,在早稻田和圓子初見面的情景:他那時住在一個貸間裡面,費了多少手續,才能到她家裡去了一次。

    因為我說她的行止舉動很像個大家小姐,必然有些兒來曆,她忽然感激,說我也不像個浮薄子弟。

    我因她是個有身分的女子,不敢輕蔑她。

    暗地由她的女朋友經手,幫助過她幾次,并囑咐她女朋友不要說是我的錢,她後來心中疑惑,問她女朋友近來為何時時有錢幫助她。

    問了幾次,她女朋友才說出來,說我很愛惜她,因為尊重她的人格起見,不敢當面送錢給她,并無别的意思。

    她即笑向她女朋友說道:“沒有别的意思,為何巴巴的要會我?你去對黃君說罷,不待她是這般幫助,我已感激她了。

    她若用錢來買我,我的身子可買,我的心是随她多少錢買不動的,她是這樣倒錯了。

    我于今本是隻要有錢,并不擇人。

    黃君是抱着一個嫖的目的來,不必是這般做作。

     若是要我的心向着她,便是這樣做一輩子,也是白做了的。

    黃君人品才情,我雖會面不久,我心中已很合式。

    你去教她以後不用是這樣了。

    “我聽她女朋友述了這番話,我心中更加愛慕她。

    隻是還不肯露出輕薄相來,恐怕她瞧不起。

    後來會面的次數多了,彼此親熱都不講客氣了,才在她家裡和她生了關系。

     從那回以後,她便無事不對我說,引我為她的知己。

    不願嫁人的話,也不對我說了。

    從前的那些女朋友,也來往得很稀疏了。

     自從同搬到青山一了目以後,簡直沒引那些女朋友來過家中一次。

    可見她以前的那種生活,是出于不得已。

    自和我同住以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