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回 深入迷途受金遷客寓 忽生悟境側耳聽書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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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桌子下面去,而且把桌子擦抹幹淨了,就找了一張厚的白紙,在桌面上鋪好,然後,在書架子上捧了一沓書放到桌子上,預備随便抽出一本書來看。

     當他将行李一齊捆束好了的時候,長班就走了進來了。

    他向計春捆束好了的行李,各瞟了一眼,然後微笑道:“你果然就搬走啦?搬到哪裡去?”計春道:“搬到我一個姓馮的先生家裡去住。

    ”長班道:“有信就向那裡轉嗎?”計春連連答應道:“不不!有信來,請你給我留着,我自己來取去就是了。

    ” 在這天晚上,令儀帶了四包點心,四個罐頭,還有一大箧子水果,親自送到公寓裡來。

    計春在這種無人的所在,和令儀又是這樣地熟識,他的口才也就跟着出來了。

    他望了桌上堆的那些蒲包紙盒,向令儀微笑道:“一而再,再而三地隻管要你破鈔,我心裡頭實在是過意不去。

    你自己說罷,我應當怎樣地感謝呢?” 在他自己這樣靜靜想着的時候,那隔戶的書聲,又一陣陣地送入耳朵來了。

    他心裡就跟随地想着,人家也是個人,也是在這個月落風輕,星鬥滿天的夜裡。

    他何以就那樣安心定意,書讀得那樣起勁,我何以心事混亂,讀書不知所雲呢?是了!這無非為着我有一段心事。

    我有一段什麼心事呢?為了有這樣一個女朋友。

    那麼,說來說去,還是自己有女朋友之害。

    自己唯有毅然決然地丢開了這個女朋友,然後才可以談到讀書。

    不然,這個心為女朋友分了去,就不會牽挂到書上來了。

     因為注意着那椅子,不覺地又看到桌上放的那些禮物上面去了。

    他想:我由會館裡搬到公寓裡來,并算不得什麼盛典,你看她卻鄭重其事地,辦了這些禮物來。

    而且自己又哪裡有錢住公寓,不都是花着人家的錢嗎?我不曾感激人家,倒把人家得罪了,想來想去,這總是自己的不對。

    人家如此款待,為什麼不在言語方面,敷衍敷衍人家呢?就是我覺得她的話不對,放在心裡好了,何必說了出來呢?這樣自悔了一陣,又覺得這并不是自己的不對。

    我說那種野雞學校,不可進去,這是一個求學的青年應該有的态度;若是她說進野雞學校,自己也就附和着她,說是可以進那學校,那麼,父親千裡迢迢,把自己送到北平來,為着什麼?就為了進野雞學校來的嗎? 可是他一彎腰要搬了凳子來坐的時候,同時卻有一股清香,襲入他的鼻子。

    他想起了,這是孔小姐送的水果,據外表看起來,這一個大蒲包,裡面裝的大概是不少。

    我應當透開來看看,裡面究竟有些什麼東西。

    如此想着,他就把那蒲包拉出桌子底下,在電燈光下,撕取了蓋葉。

    這裡面深紅淺碧,早是把那初秋的白梨,蘋果,牛乳葡萄,各種顔色,送到了眼前。

     原來這不是别種聲音,乃是隔壁院子裡,有人在那裡讀書。

    那書聲讀得字斟句酌,一個字一個字地向耳朵裡送來,似乎那個人很是高興。

    他情不自禁地,走出房來,隔牆向那邊一看,那邊好像是個中産階級的人家。

    牆頭上高出兩棵樹的黑影,屋子裡的燈光,射到一叢葉蔭之下。

    由葉蔭之下的反光,映出了一帶整齊的屋檐,那朗朗的書聲,就由這屋子裡出來的了。

     到了房裡之後,坐在椅子上,望了桌上擺的那些禮物,不由得發了呆。

    要說令儀待自己這一番情意,實在是好,說她會用錢,她是個千金小姐,這很不足以為奇。

    若說她喜歡玩,年紀輕的人,哪個又不喜歡玩?而況這些事,都是個人的私德,我不能因為她個人的私德,抹煞了她待我的那一番好處。

    如此想着,心裡越發地過意不去,就背了兩隻手,在屋子裡踱着大方步子。

    在屋子裡走了幾個圈圈之後,轉念一想,令儀這個人,也未免太過分了。

    我僅僅地對她說了這兩句話,她就發着氣走了,莫不是以為我常常受她一點好處,她就在我面前擺起架子來嗎?要是這樣,我讨了你做女人,那真還應當天天跪床踏凳呢!于是站在屋子裡發呆。

    向了那令儀剛才坐的那個地方,隻管去出神。

     令儀道:“你不就是為了你父親拜托他,把你送進一個學校去嗎?這值什麼,我就可以替你包辦。

    ”計春笑着搖了兩搖頭道:“你這話說得我有些不大相信,你自己考學校,還再三再四地去求他,怎麼到了現在,你就能替我包辦進學校呢?” 令儀笑道:“這有個原因,以前我總想進一個有名聲的學校,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