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回 紙上見兇音客窗陪淚 夜闌做小販雪巷驚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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字回去,倒是切切實實地回了孔大有一封信,說是計春已經離開了北平,欠下孔小姐不少的私債,他根本無面目見人,這婚姻自然是不能再談了。

    這不但是他的信如此寫着,劉清泉回給他東家的信,也是如此寫着。

    于是孔大有方面,心裡就算落下了一塊石頭。

     他正如此沉思着,房門推開了。

    令儀卻伸了頭進來,她沒有說話,先就笑着,然後輕輕地走到床面前問道:“老人家!今天覺得更好些了嗎?”世良點頭道:“好多了!吃過半碗挂面,又吃過一碗牛乳。

    隻是我那孩子,怎麼還不見面呢?醫生說:我應當在這裡還休息一個禮拜。

    我可是很着急。

    ” 世良道:“那麼,他是吓跑了,不是跟着同學旅行去了!他跑到哪裡去了呢?”劉清泉皺了眉道:“就是因為不知道,才叫失蹤了。

    ” 世良苦笑着搖了兩搖頭道:“我這樣大年紀,還那樣去苦扒苦掙做什麼?”劉清泉見他一味地消極,絲毫沒有葬怨人的意思,更覺得這老頭子可憐,倒着實地安慰了他一頓,方才辭去。

     世良灑了一陣眼淚,将報紙放下,自在袖子籠裡,抽出一條白布手絹來揉擦了兩隻眼睛,眼眶子紅紅地就歎了一口氣。

    劉清泉除了安慰他,也沒有别的法子。

    因道:“周老闆!你一定明白,我們小姐決沒有去逼他。

    因為他拿了戒指去以後,彼此就不再見面了。

    ” 世良搖着頭道:“我不怪她,就是她要追究,也是應當的。

    我不想辛辛苦苦教導兒子念書,結果倒教出一個賊來。

    我怎不傷……”他說不下去了,硬了嗓子,隻管哽咽着,眼淚水比上次更來得兇猛,由臉上直流到胡子梢上,真個成了淚珠,向下滾着。

    他雖不哭出聲來,隻看他上半身完全都在抖顫着,便可以知道他悲痛到了什麼程度!雖然是想用話來勸他,卻不知道用什麼話來勸他好,隻好道:“周老闆!不要緊的,不要緊的,你何必這樣?” 世良抱了拳頭,連連拱了兩下手道:“多謝多謝!現在我明白了。

    孔小姐待我這番恩德,劉先生今天來到這裡的美意,都是極力地顧全着我。

    我周世良縱然不懂人事,自己的兒子,拐走了人家的東西,他畏罪潛逃,是自作自受,還有什麼話說?至于婚姻兩個字,我根本就不願意。

    我一個開豆腐店的人,和省城裡的首富做親家,那不成了笑話了嗎?現在我的兒子,又做出這樣沒有人格的事出來,難道還教人家大小姐婚配這樣一個蠢材不成?不過我這個小畜生,若是沒有自尋短見的話,大概還在北平。

    我要在北平城裡等等,和他見上一面。

    ” 世良抖擻着又流着淚道:“兒子跑了,我雖是舍不得,這還在其次。

    做父母的,教養兒子,實在是無意思了。

    ”劉清泉道:“周老闆!我們上次見面,話就談得很好,有話我也不妨對你實說。

    我們東家,雖然隻有這一個姑娘,但是他樣樣可以依她,婚姻的事情,就不能依她。

    因為我們老爺隻占了一個富字,可沒有占上一個貴字。

    他很想靠着這姑娘招贅一個做官的姑爺進門來。

    姑娘和令郎談戀愛,這是他傷透了心的事情。

    最近他有一個電報給我,倘若她不把婚約解除,他就不要這個姑娘了。

    可是我們姑娘呢,她又把婚姻這件事,看得稀松。

    好像結婚離婚,卻猶如吃酒打牌一樣;随時可以上場,随時也就可以下場。

    以我看來,目前她雖然和令郎很要好,又未必能長久,倒不如這個日子早就拆散開了,倒省了将來一場波折。

    周老闆!川資方面,你若是短少了,錢這倒不成問題,兄弟準可以和你設法子。

    ” 世良對于文言文,雖不十分懂,但這一段文字裡面,并沒有用什麼典故,卻十有八九可懂,兩手捧了報紙,抖顫着不定,望了劉清泉道:“什……什麼?他丢了值六七千塊錢的東西?”劉清泉笑着搖手道:“我說了,我們小姐并不追究。

    ” 世良聽到,心裡就不免一動,他想着:假使做這種生意,或者不難,而且是在晚上出來的,縱然是碰到人,彼此不認識,也就不至于難為情了。

    在他這樣地計劃定了,就專心向這條路上走。

     世良隻管捧着那剪下來的一小幅報紙看,不覺連連地流下幾點眼淚水來,滴在那報紙上。

    劉清泉以為他必定有番議論,或者追問兒子的下落。

    于今見他并不說什麼,隻是哭下來,這叫他來報信的人,很感到窘迫無話可說。

     不久,他打聽得了饽饽作坊所在,偷偷地置備了一套賣饽饽的家具。

    這家具就是饽饽作坊裡一個夥計賣給他的,而且把做這種生意一點小秘訣,也就告訴他了。

    因為這個夥計,他也是賣饽饽的出身,所以在世良聽了,卻是比較有益。

    在他這樣望着桌子下面那個舊藤筐時,他已經做了這買賣有兩個星期了。

     在這兩個星期以來,他雖繼續地賣着饽饽,但是還不曾受過多大的痛苦。

    今日白天出去,便是白日無光,西北風刮着,愁雲慘淡,一直向人家屋頂壓将下來。

    本來在北方的天氣,縱然不刮風,人在冰冷的空氣裡走着,也覺臉上其冷如割。

    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