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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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谌就此被冊封繼位。

    第二天繼位大典舉行,是為忠烈王[78]。

     這時白色而柔和的陽光照射着。

    元朝部隊都去了合浦,這裡隻駐紮了極少的一部分。

    高麗的男人們幾乎都被征為了士兵、水手或者役夫,所以都城裡隻能看到老人和女人們。

     這一年,秋風比往年都早的吹過都城大路,不時把路口的沙塵揚起,陽光照在沒有部隊駐守的大街上,顯得明亮、柔和而又安詳。

    女人和老人們之間談論的話題是,當太子很久的新王終于繼承了元宗的大統,或許今後的日子會好過一些。

     在忠烈王即位稍早之前,忽必烈下達了關于委任忻都為日本征讨都元帥[79]、洪茶丘為東征右副元帥、劉複亭為左副元帥、金方慶為都督使的命令。

    和這道命令一道下達的還有關于高麗追加征召四百八十名士兵的命令。

    對此,高麗的官員們不知如何是好。

    因為就算是想征,也已經沒有男性可征了。

    于是在谌回國之前,這件事一直被擱置着。

     因此甫登王位的忠烈王谌即位之後要做的第一項工作,便是征召這四百五十八人。

    即位的第二天開始,高麗的官員們就被派到了各處。

    三天之内白丁[80]、私奴們都被抓了壯丁,被蒙古軍帶着從都城出發了。

     忠烈王于九月十二日把父王安葬于昭陵。

    葬禮在這個國家久違的安定局面中進行。

    元宗的葬禮剛一結束,仿佛已經恭候多時似的,開京中的武人和官員們的出入往來突然頻繁起來,蒙古兵、漢兵的小股部隊穿梭于都城中的身影也随處可見,但唯獨一個高麗士兵也未出現,這讓開京的百姓們略感不安。

     十月三日,都元帥忻都率領的元、麗兩國二萬五千人的軍隊,分乘由高麗人制造的九百艘兵船從合浦出發。

    合浦港是深凹進去的入海口,從靠近海岸的幾座丘陵上看過去,仿佛一個細長的湖泊。

    三日接近中午時,那細長湖泊一般的水域被九百艘兵船填滿了。

    直到傍晚,兵船一直漂在水面,之後又逐漸減少,但等到深夜,當黑暗籠罩海面之後,又恢複為原來的數量。

     那一晚刮了很大的風。

    合浦的漁村的女人們都在談論說,兵船是不是晚出動了兩三天。

    但在第二天淩晨,天剛剛發白,那個狹長的入海口已經看不到一艘兵船了。

     十月三日以後,開京早晚所有寺院裡的鐘都在敲響。

    這是祈禱出征的兵船平安歸來的鐘聲。

    聽到鐘聲響起時,高麗百姓的心情都很複雜。

    至少他們希望載着高麗男人的船隻能平安歸來,至于為蒙兵和漢兵祈禱平安的心思,則是一點都沒有。

     進入十月之後,下嫁給谌的公主忽都魯揭裡迷失就要進入高麗的消息在燕都的街頭巷尾流傳。

    與兵船出發征讨日本的事情相比,這一消息更能成為老人和女人們的談資。

     實際上,忠烈王把樞密院副使奇蘊派到元朝迎接公主去了。

    如果早的話,公主忽都魯揭裡迷失應該在十月初就入境了。

    但一行人始終在以緩慢的速度行進。

    奇蘊派了三四次使者回來,但每次使者都糾正了前面派來的使者所報告的日程。

    好在根據最後一批使者所報,确定忽都魯揭裡迷失已經渡過鴨綠江了。

    忠烈王往西北方迎接公主。

    二十四日到達西京,二十五日在位于平原的小城門前接到了公主。

    之後他和公主一起繼續向西京進發,并于十一月五日進入了開京。

     公主進入開京的日子,妃妾、諸親王、宰樞們的室都穿着禮服走到了都城的北郊。

    宰樞和百官們都排列在國清寺的門前迎接公主的大駕。

    一看到出迎的人群出現在眼前,忽都魯揭裡迷失就從轎中下來了。

    或許是因為她覺得禮當如此。

     人們一直在留意胡風的精美的轎子是用什麼做的,一聽說公主下來,都覺得吃了一驚。

    從轎子裡下來的公主忽都魯揭裡迷失的美貌讓他們瞪圓了雙眼。

    最讓他們驚訝的是,忽都魯揭裡迷失分明還是個天真浪漫的小女孩&mdash&mdash公主這一年才十六歲。

     忠烈王在進入都城之前把公主迎上了轎,和她一起進入了都城。

    之後公主也曾一度從轎中走下。

    高麗是沒有這種風俗的,但忠烈王還是任由年輕的公主去做了。

    街道上擠滿了想看公主的老人、女人和孩子們。

    忽都魯揭裡迷失掃視了一下沿街的人們,之後就移開了視線。

    她仰頭看天,或是看遠處可見的寺院的屋頂。

     出迎的百姓們看到王妃出現在自己眼前,都覺得胸中湧上了一股暖流。

    他們從未經曆過這種事。

    路邊的幾位老人兩兩相互擁抱着,熱淚盈眶。

    甚至有人趴在地上縱聲大哭。

    因為他們覺得既然迎來了來自元國的妃子,那以後應該不會再遭受蒙古兵和蒙古官員的欺負了。

    有一位老人當街在紙上寫下了歡迎公主的賀詞。

    老人數次擡起手來擦淚,但淚水還是從他的臉上以及遮不住的手上漏了下來。

    老人寫的賀詞很長,開頭部分是這樣的: &mdash&mdash不圖百年鋒镝之餘,複見太平之期。

     轎子進了王宮後,遵照忽必烈的命令跟随公主一路而來的脫忽首先把穹廬[81]展開,用白羊的油脂驅了邪。

    高麗的百官們看着這奇怪的舉動,都睜大了眼睛。

    把這些東西帶進高麗的王宮多少讓他們有些不安。

    忠烈王妃貞信府主這一天搬到了别宮,從這天開始兩人就再沒相會過。

     忽都魯揭裡迷失進入開京王城二十天後,十二艘兵船沐浴着像是被燒焦般紅透了半邊天的夕陽,駛入了合浦的入海口。

    每一艘船都大且破舊,桅杆就好像是商量好了似的,毫無例外都從中間斷開了。

    最先抵達合浦的一艘船上下來了幾十個士兵,個個都疲憊不堪。

    很多人都負了傷。

    全都是蒙兵。

    從第三艘下來的是洪茶丘。

    洪茶丘立刻把士兵們集中在海濱的一處,命令他們不許離開,然後自己急忙往正要靠岸的船走去。

     洪茶丘一個接一個地點着從船上下來的士兵,并把他們按照膚色和眼的顔色進行分類。

    高麗的士兵們也從一艘船上下來了,和蒙古兵、漢兵相比,他們的數量要少得多。

     到了夜晚,海灘上點起了數十堆的篝火。

    但那一晚再沒有一艘船回來。

    第二天早上,兩艘和前日一樣破舊的船回來了。

    從這第二艘船上下來的是金方慶。

    金方慶一站到岸上,洪茶丘就走了過來。

    洪茶丘問,自己多少有點擔心高麗的兵船,是不是造船方面出了什麼纰漏,金方慶答不上來想要走開,洪茶丘又緊趕慢趕追了兩三步後用責備的語氣說道,高麗所征發的艄公和水手很多都是未經水戰訓練的人,這不正是這次戰敗的一大原因嗎?對此金方慶沒有回答。

    他的腦海中淨想着的是,要和新王谌一起商量,如何讓高麗的百姓平安過冬。

    征讨軍戰敗一事雖然悲慘,但與此相比,高麗國更加悲慘,山上所有的木材都被砍掉了,耕地上所有的男人都被拉走了。

    他心裡隻有一個念頭,那就是,忽必烈下令承擔的任務暫時告一段落了。

    接下來,他必須拼上這條沒有在驚濤駭浪中喪失的性命,去為高麗百姓的生活着想了。

    軍兵、役夫、艄公、水手一萬五千人都是從高麗征召的,其中有多少還活着,金方慶還不清楚,隻知道大部分人都随着覆沒的船隻一起沉入了大海深處。

     二萬五千人征讨軍當中,戰死和溺死的大概有一萬三千五百人,大部分兵船都沉沒了。

    這個消息于十二月初上旬傳到忠烈王耳裡。

    金方慶先進入了開京。

    跟在後面的依次是洪茶丘、劉複亭、忻都,元朝統帥者們各自間隔兩三天出現在開京,之後就留在了那裡。

     一月四日,忻都、洪茶丘、劉複亭等人返回元朝。

    緊随其後,金方慶于八日奔赴元朝拜見忽必烈。

    金方慶入朝并非是被忽必烈召見,而是因為他想訴說高麗的困境,請求忽必烈免除給駐屯在本國的那些殘兵敗将們提供糧饷的義務。

    這個月,忠烈王改革了高麗的官制,把官名都改為和元朝一緻。

    這件事在和朝臣們商議後得到了贊同。

    忠烈王還命朝臣們都開剃[82]。

    這件事在去年的十二月份已經傳達了,但少有人聽從。

    于是他重新将之作為命令頒布。

    朝臣們對此也表示同意。

    之後,忠烈王又以衣冠子弟,即那些曾經和自己一同作為秃魯花入朝蒙古的人,作為班底成立了宿衙,并提議稱之為忽赤[83]。

    朝臣們對此也表示了同意。

    忠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