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末閑談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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傳法,學者的進研究室主義⑾,文學家和茶攤老闆的莫談國事⑿律,教育家的勿視勿聽勿言勿動⒀論之外,委實還沒有更好,更完全,更無流弊的方法。

    便是留學生的特别發見,其實也并未轶出了前賢的範圍。

     那麼,又要“禮失而求諸野”⒁了。

    夷人,現在因為想去取法,姑且稱之為外國,他那裡,可有較好的法子麼?可惜,也沒有。

    所有者,仍不外乎不準集會,不許開口之類,和我們中華并沒有什麼很不同。

    然亦可見至道嘉猷,人同此心,心同此理,固無華夷之限也。

    猛獸是單獨的,牛羊則結隊;野牛的大隊,就會排角成城以禦強敵了,但拉開一匹,定隻能牟牟地叫。

    人民與牛馬同流,——此就中國而言,夷人别有分類法雲,——治之之道,自然應該禁止集合:這方法是對的。

    其次要防說話。

    人能說話,已經是禍胎了,而況有時還要做文章。

    所以蒼颉造字,夜有鬼哭⒂。

    鬼且反對,而況于官?猴子不會說話,猴界即向無風潮,——可是猴界中也沒有官,但這又作别論,——确應該虛心取法,反樸歸真,則口且不開,文章自滅:這方法也是對的。

    然而上文也不過就理論而言,至于實效,卻依然是難說。

    最顯著的例,是連那麼專制的俄國,而尼古拉二世“龍禦上賓”⒃之後,羅馬諾夫氏竟已“覆宗絕祀”了。

    要而言之,那大缺點就在雖有二大良法,而還缺其一,便是:無法禁止人們的思想。

     于是我們的造物主——假如天空真有這樣的一位“主子”——就可恨了:一恨其沒有永遠分清“治者”與“被治者”;二恨其不給治者生一枝細腰蜂那樣的毒針;三恨其不将被治者造得即使砍去了藏着的思想中樞的腦袋而還能動作——服役。

    三者得一,闊人的地位即永久穩固,統禦也永久省了氣力,而天下于是乎太平。

    今也不然,所以即使單想高高在上,暫時維持闊氣,也還得日施手段,夜費心機,實在不勝其委屈勞神之至……。

     假使沒有了頭顱,卻還能做服役和戰争的機械,世上的情形就何等地醒目呵!這時再不必用什麼制帽勳章來表明闊人和窄人了,隻要一看頭之有無,便知道主奴,官民,上下,貴賤的區别。

    并且也不至于再鬧什麼革命,共和,會議等等的亂子了,單是電報,就要省下許多許多來。

    古人畢竟聰明,仿佛早想到過這樣的東西,《山海經》上就記載着一種名叫“刑天”的怪物⒄。

    他沒有了能想的頭,卻還活着,“以乳為目,以臍為口”,——這一點想得很周到,否則他怎麼看,怎麼吃呢,——實在是很值得奉為師法的。

    假使我們的國民都能這樣,闊人又何等安全快樂?但他又“執幹戚而舞”,則似乎還是死也不肯安分,和我那專為闊人圖便利而設的理想底好國民又不同。

    陶潛⒅先生又有詩道:“刑天舞幹戚,猛志固常在。

    ”連這位貌似曠達的老隐士也這麼說,可見無頭也會仍有猛志,闊人的天下一時總怕難得太平的了。

    但有了太多的“特殊知識階級”的國民,也許有特在例外的希望;況且精神文明太高了之後,精神的頭就會提前飛去,區區物質的頭的有無也算不得什麼難問題。

     一九二五年四月二十二日。

     ①本篇最初發表于一九二五年四月二十四日北京《莽原》周刊第一期,署名冥昭。

     ②細腰蜂在昆蟲學上屬于膜翅目泥蜂科;關于它的延種方法,我國古代有各種不同的記載。

    《詩經·小雅·小宛》:“螟蛉有子,蜾蠃負之。

    ”漢代鄭玄注:“蒲盧(按即蜾蠃)取桑蟲之子,負持而去,煦妪養之,以成其子。

    ”漢代揚雄《法言·學行》:“螟蠕之子殪,而逢蜾蠃,祝之曰:‘類我!類我!’久則肖之矣。

    ”最先反對上面說法的是六朝時的陶弘景,他在注《本草》“惺斡一名土蜂”條下說:“(惺斡)雖名土蜂,不就土中作案,謂摙土作房爾。

    今一種黑色細腰,銜泥于壁及器物邊作房,生子如粟置其中;乃捕草上青蜘蛛十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