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無邊的遊蕩

關燈
,他搖搖頭。

    我重新熬起粥來。

    水開了,我到旁邊的柳棵那兒采了一點柳芽投進去,又撒了一點鹽。

    這是我最喜歡喝的一種野菜鹹粥。

    米飯的氣味一飄出來就讓人愉悅。

    流浪漢伸了伸舌頭。

     我說:“快了,就要熟了。

    ” 他用力抄了抄手。

     喝過粥,他開始活躍一些了,站起來伸伸懶腰,跺跺腳,又瞅瞅我的帳篷。

    我想問他是不是一個人,我隻想證明自己的判斷:對方是不是一個典型的流浪漢。

    比如說他怎樣具體地解決自己的日常生活問題——讨要,打工,還是……一個丢失了同伴和親人的男人?不管怎麼說,一個五十來歲的孤零零的男人在大地上流浪,總讓人有點異樣的感覺。

    說不上是憐憫還是惋惜,反正這種人對我而言,更能觸及靈敏的神經。

    好像我跟這一類人有一種奇怪的血緣似的。

     我問得很謹慎,因為我知道他們大多不喜歡被人詢問……他的回答證明了我的判斷,真的是一個人奔走,有時就打打工,偶爾也免不了要乞讨,比如說現在……他說已經一天一夜沒有吃到東西了。

     “全怨這座鬼山!”他往後瞥了一眼。

    他的意思是翻過整整一座山也沒有找到人家,耽誤了吃東西。

    我不明白他為什麼不到人煙稠密的地方,那裡混生活容易多了,為什麼要翻這座大山呢?後來我才明白,他大約是迷了路。

    這個夜晚當他下了山口看到一堆火時,馬上吃了一驚。

    開始他還以為到了村邊,後來看清了火光映照下的這片水灣,看清了隻我一個人,就大着膽子奔過來了。

     我又問:“有沒有老婆?” “從根上就沒那東西。

    ”他說沒有父母,沒有兄弟姐妹,隻有一個人。

     篝火下他的一雙眼睛發出棕紅色。

    我不知該相信他多少才好,也不願再問。

    這個夜晚剩下的時間不多了,我該睡覺了。

    我在帳篷裡已經鋪好了那個睡袋,可又不忍心讓他一個人睡在帳篷外邊。

    小小的帳篷擠上我們倆實在是夠仄巴了,而且他身上還有一股奇怪的氣味。

    不過這些我都能忍受。

    我招呼他一聲,他興奮得一拍手鑽進來,接着告訴我:每個夜晚他都是貓在山旯旮裡,拱在一些草垛裡,“那個恣呀!” 我把一件大衣蓋在他身上。

     後來不知怎麼就睡着了。

     醒來時身邊空空的。

    我知道這些流浪漢可沒有那麼多講究,他們往往連招呼也不打一聲就走的。

    我伸一下腰走出來。

    這兒的早晨可真夠冷的。

    篝火全部熄滅了,隻剩下一堆灰燼。

    旁邊好像少了點什麼,仔細看了看,天哪,我的小鍋子沒有了。

    我到帳篷裡看看,大衣也沒有了。

    這個家夥偷走了禦寒的大衣和炊具,這可怎麼辦!我又摸了摸身上,發現兜裡裝的一點錢也沒了。

    這家夥到底是什麼時候跑掉的我搞不清——這些年不知遇到了多少流浪漢,但極少遇到這樣的家夥。

    背信棄義,沒有一點兒良心。

    我急火火收好帳篷。

    我想追上那個家夥,可又沒法判斷他沿哪個方向走掉。

    我想了想:他如果想迅速甩開我,那就不可能翻前面的山頭,而隻能順着這條河谷的左岸往前跑,隻有這條路才能快些跑脫。

     我沿着左岸跑起來。

    我身上的什麼東西給撩撥起來,惱得很,隻覺得掌根發癢。

     我踏上了一個山坡。

    順着河岸往前看,前邊真的有一個閃閃跳跳的人影,那就是他。

    原來這個家夥也是黎明時分醒來的。

    我不願驚動他,隻讓樹棵掩護着往前,下了山坡才拿出全身的勁兒往前。

    我是舍不得那件炊具,它是我旅途上最重要的一件器具呢,因為起碼要有東西燒水做粥。

    奇怪的是他并不急跑——而我相信他最後是發現了我。

    這樣直到我離他越來越近了,他才勉強奔跑幾步。

    在山風的吹拂下,他頭上僅有的一點毛發給吹亂了。

    他隻不回頭。

    我離他有一百多米的時候,他開始啊啊喊叫起來,一邊叫一邊往山坡爬去。

    他以為自己爬山的本領比我強,他錯了。

    他那細長個子匍匐下來,手扶着突出的岩石,很笨拙。

    他肯定跑不掉了。

     我終于揪掉了他身上披着的大衣:一個袖子穿在裡面,另一邊還奇怪地纏在身上。

    他那個狼狽樣子讓人發笑又讓人惱恨。

    我喝了一聲,他就回頭做個鬼臉。

    我還沒笑出來,他竟然搬起一塊石頭砸下來——我如果躲閃得慢了,它就不是砸在背囊上,而是砸在我的頭上! 多麼兇狠的家夥!我扭住了胳膊把他扯翻,他卻猝不及防地在我下巴那兒踢了一下。

    由于他的兩手抓着光石使不上勁兒,所以踢得還不重;如果這一下被他踢牢了,我的下巴颏準被踢爛。

    這是個多兇的主兒。

    他揪我的頭發,似乎想把我的臉抓破。

    我不得不用拐肘撞他的肋部和胸部。

    最後他終于讓我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