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小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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着爸爸,從夢中醒來還是叫。

     整整一個白天我都躲在灌木叢中,想着父親。

    父親——人幹嗎還要有一個父親呢?如果沒有他,那麼一切也就全都不一樣了。

    我想媽媽和外祖母不聲不響地做活,我在這林子裡跑來跑去,大概都是因為有了一個父親的緣故。

    這一天我爬上一棵最高的樹,望着南邊的山影。

    我知道那裡面就藏着父親——一個黝黑瘦削的奇怪男人。

    他不認識我,我也不認識他。

    我不記得有誰像他這樣可怕:一天,十天,一年,隻是掄着錘子,一聲不吭。

     “你怎麼這麼多天沒到學校裡來?到底怎麼了?”音樂老師有些驚訝地看着我。

     我不吭聲。

     “到底為什麼?” 我仍然沒有回答。

     “以後按時上學好嗎?” 我點點頭。

     可是幾天之後,當我再一次迎着黑子的喊叫低下頭時,心都碎了。

    我害怕這裡的一切。

    我跑出了教室。

    從那以後我就決心一個人在林子裡遊蕩了。

    我爬到樹上,看着松鼠怎樣在那兒若無其事地蹿跳——各種各樣的小野物在我眼前蹿來蹿去,它們竟然沒有發現我。

    我把書包挂到樹杈上,專心等着我的小鹿…… 就在這些日子裡,我有了一個叫“拐子四哥”的獵人朋友。

    這片叢林中終于有一個人願意與我結伴玩耍了。

    我常跟他一直走向很遠。

    他打了一隻野兔、一隻野雞。

    他打着裹腿,不停地吸煙,坐下來就講一些奇奇怪怪的故事。

     那些故事中,有一個“蜘蛛精”的故事讓我心驚肉跳,直到後來很久想起來頭發梢還要豎起來…… 故事說有一個孩子——就像我一般大,沒事了就在松樹間跑跑跳跳。

    他跑過樹隙的時候,因為有一些蜘蛛網老要抹在臉上,就揪下一根樹條胡亂抽打那些蜘蛛網,這樣還嫌不解氣,每見網上爬着一些小蜘蛛,就把它們都打死了。

    他一邊打一邊往前走,後來突然覺得身後涼飕飕的,回頭一看,天哪,一個圓圓的皺巴巴的怪東西在地上飛快滾動着,那是追他來了。

    他吓得臉都白了,頭一下漲大起來。

    孩子沒命地跑啊蹿啊,心裡再明白不過,要讓這個圓圓的東西沾上邊兒,那就算沒命了。

     孩子跑得慌急,就差沒把一顆心跳出來。

    這樣一口氣跑到家裡——要知道他的家離林子不遠,也是樹林邊上的一間小草房。

    孩子一頭撲進去,他媽媽一看就知道出大事了,焦急中一把攥住孩子,順手藏到了一口缸裡,合上蓋子。

     媽媽剛把孩子藏好,就有一個老太婆來到了門口。

    那個老太婆陰着臉,臉上的皺紋像麻線勒的那麼深,站在門口往屋内瞥幾眼,最後盯住那口缸,張口就說讨水喝。

    孩子媽急了,心想這可不得了,水缸蓋子一揭那還不壞事了。

    她心裡比誰都明白,門口站這個老太婆可不是個好惹的主兒。

    她見了老太婆的第一眼身上就冷得打抖。

    她說:好心的大嬸啊,實在對不住您了,您就湊合一下吧,俺家裡實在沒有一口水了…… 老太婆咬着牙說:那就給我一塊餅吧,我餓了。

    孩子媽沒話可說,就拿了一塊餅遞給她。

    誰知老太婆一抓到餅,幾步就蹿到水缸前,一屁股坐在上面,咔嚓咔嚓吃起了餅。

    她咬一口餅,臉上的深皺就使勁動一下,下巴一抖。

    一塊餅吃完了,老太太拍拍手站起來,話也沒說一句,跨出門去就不見了。

    孩子媽心裡挂記着孩子,立刻去揭缸蓋兒,誰知她一掀蓋子就大喊了一聲昏死在地上。

     原來那口瓷缸裡再也沒有孩子了,隻剩下了半缸血水。

     那個老太婆不是别的東西,原來是一個老蜘蛛精閃化的,來給那些小蜘蛛——她的兒孫們報仇來了…… 這個故事讓我毛骨悚然。

     3 有一天直到很晚我才回家,可是跨進茅屋的時候一下子呆住了——我的老師在這兒……全家人一齊擡起眼睛盯我,那目光裡有深深的驚訝。

    我兩手不由得按住了書包。

    母親把書包扯過去,急急翻找——那無非是幾本課本——不,書包裡還有一個圓圓的硬紙筒……母親把它取出來:硬紙筒裡是焦幹焦幹的一束野花。

     老師的眼睛停留在幹花上。

     “這麼久你到哪去了?”母親絕望地看着我,讓我回答。

     “……” 我知道自己犯了一個不可饒恕的罪過……外祖母趕緊把我摟到懷裡。

    我在她懷裡顫抖。

     老師用目光安慰了我。

     媽媽讓我當着老師的面做出保證:以後每天都到學校裡去。

    我點點頭。

    可是我知道自己的一顆心有多麼執拗:我再也不到學校裡去了,再也不去了。

     老師離開時,全家一起送出來。

    她讓媽媽和外祖母回去,要與我單獨走一段路。

    她扯着我的手,沿着灌木叢中這條小路向前走去。

    我們并沒有直接走向學校,而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