毀滅 16 沼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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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咆哨聲,他知道敵人是從左翼,從河那邊包圍了他們,大概馬上就要從那一頭攻進村子。

     這一排人一邊開始還擊,一邊斜着向右角退卻,分做一批一批地在小巷裡、園子裡和菜園裡轉彎抹角地跑着。

    巴克拉諾夫凝神細聽河邊對射的聲音,對射正在向中央轉移,可見那一邊已經被敵人占領了。

    突然間,大道那邊有一支敵人的騎兵喊聲連天地疾馳而過,一片黑壓壓的、數不清的人頭和馬頭,象雪崩似的在街上奔流過去。

     巴克拉諾夫已經顧不得阻擋敵人,帶着損失了十餘人的排,順着一塊未被占領的楔形地帶向樹林那邊飛跑。

    差不多快到最後一排農舍所在的山坡邊上,他們才碰上萊奮生帶領的部隊在等候他們。

    部隊的人數顯著地減少了。

     “他們來啦,”萊奮生松了口氣說。

    “趕快上馬!” 他們上了馬,用全速奔向低地裡那片黑的樹林。

    他們顯然是被敵人發覺了--槍在背後瞠嗆地響起來,轉眼之間,鉛彈在黑夜裡象一群花蜂似的也在頭頂上嗡嗡叫起來了。

    叮叮當當作響的火魚又在天空跳躍。

    它們展開燦然發光的尾巴從高空倒栽下來,帶着刺耳的噬噬聲紮進馬蹄旁邊的土地裡。

    馬匹吓得往旁邊跳,朝天張開冒出熱氣的血盆大嘴,象婆娘們那樣大叫着,部隊撇下在後面蠕動的人體,又緊招在一起。

     萊奮生頻頻回顧,看見村子上空火光燭天,整條街都着了火。

    借着這片火花,可以看到有許多面孔被火光映紅,黑魈魈的人形在亂跑,有的零零落落,有的三五成群。

     他旁邊的斯塔欣斯基忽然落了馬,但是一隻腳還鈎住腳蹬,被馬拖着跑了幾秒鐘才跌下去,馬兒仍舊向前跑,整個部隊怕踩着屍體,都繞道而行。

     “萊奮生,你看!”巴克拉諾夫用手朝右邊一指,激動地叫道。

     部隊已經到了低地裡,迅速地逼近樹林,可是上面卻有一支敵人,越過黑色田野和天際相連的那條線,迎着他們疾馳而來。

    到了天空比較叼亮的地方,有一刹那可以看見伸長了黑頭的馬匹和弓背騎在馬上的騎者,他們在向低地這邊跑過來,轉眼又消失在黑暗中。

     “快!……快!……”萊奮生大喊道,他不住地回頭,并且用馬刺刺馬。

     他們終于跑到林邊,下了馬。

    巴克拉諾夫帶着杜鮑夫的一排人又困下來掩護撇退,其餘的人牽着馬綴繩,沖進樹林深處。

     樹林裡比較安甯僻靜。

    啦啦的機槍聲、僻僻啪啪的槍聲和轟轟的大炮聲,都留在後面,仿佛已經是些不相幹的東西,并不破壞林中的靜谧。

    有時隻能聽到炮彈在林中深處轟然落下,炸倒了樹木。

    有些地方,天空的火光射進密林,在地上和樹幹上投下暗淡的、銅色的、邊上顔色漸深的光,映得覆蓋在樹幹上的潮濕的苔鮮仿佛是在血裡浸過似的。

     萊奮生把自己的馬交給葉非姆卡,給庫勃拉克指示了一個前進的方向(他選擇這個方向,隻不過是因為他必須給部隊指定一個方向),自己站在一旁,看看究竟還剩下多少人。

     他們,這些神情沮喪的人們,渾身汗濕,滿腹怨氣,費力地彎着膝蓋,緊張地朝黑暗中凝視着,從他身邊走過。

    他們腳底下的水噗哧噗哧地響着。

    有時水沒到馬匹的腹部--土質粘得厲害。

     特别艱苦的是杜鮑夫排裡牽馬的人。

    他們每人牽三匹馬;隻有瓦麗亞牽兩匹--她自己的和莫羅茲卡的。

    這些疲憊不堪的人們的整個行列經過之後,在原始森林裡留下一條彎彎曲曲的、又髒又臭的迹印,好象有一條發出惡臭的、肮髒的爬蟲曾在這裡爬過。

     萊奮生兩腿微跛地走在最後。

    隊伍忽然站住了…… “那邊出了什麼事?”他問。

     “我不知道,”走在他前面的一個遊擊隊員回答說。

    這個人是密契克。

     “你傳話過去問一下……” 過了一會,由幾十張蒼白發抖的嘴輾轉傳遞的答複回來了:“沒法前進了,前面是沼澤地……” 萊奮生克制住兩腿裡面突如其來的顫抖,向庫勃拉克岡過去。

    他剛剛消失在樹木後面,這一大群人就猛然後退,四下亂胞,但到處都是一片無法通過的、粘性的、黑色的沼澤地,攔斷了去路。

    從這裡隻有一條路通出去,那就是他們來的時候走的那條路,通往礦工排正在英勇奮戰的那個地方。

    從林邊傳來的射擊聲,已經不象是什麼不相幹的響聲,現在它和他們有着切身關系,而且似乎還在漸漸向他們通近。

     人們被絕望和憤怒控制着。

    他們在尋找造成他們的不幸的罪魁禍首,--不用說,這就是萊奮生!……假如此刻他們能馬上看到他,他們一定會用自己的恐怖的全部力量向他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