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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了: “哼,哥哥哩!他自己的事都管不着——還管姐姐的哩!” 這邊老太太微笑着聽着。

    等了會兒沒下文了,這才答道: “我當你睡着了哩。

    ……你還在那塊看《紅樓夢》啊?” 老太爺似乎已經回到了他卧室裡:她們聽見堂屋東廂發出沉重的踱步聲,還埋怨地嘟哝了幾句什麼。

     姑太太很不靈便地把脖子轉動了一下,她躊躇着。

    這件事要不要跟爹爹商量呢?可是她在臨睡之前——到他房裡去請安的時候,她竟什麼都沒想到要跟他說。

     “跟他談什麼嘎!”她對自己解釋着,悄悄地穿過小鳳子的屋子,到了一間專門空着替姑太太安頓的房裡。

     溫嫂子守在睡着了的祝壽子旁邊打盹。

    這裡她象有種天生的特别敏感似的,猛地張開了眼睛,就用精神飽滿的派頭去給她大少奶奶打洗臉水去了。

     那個可對着鏡子自言自語地說: “真奇怪。

    怎幹的呢,到底?——大家都看不得哥哥!” 她相信隻有她懂得哥哥。

    哥哥也懂得她。

    唉,她這位姑太太在家裡的各種關系上——倒是應該屬于伯父那一支的。

    那位老人家生前很喜歡她,很關切她,還常常在客人面前誇她: “不要看小芳子這麼小,才懂事哩:看見一樁事情總要想下子……又愛幹淨……” 接着拍拍她腦袋: “小芳子,你象哥哥一樣——過繼給我吧:叫我爹爹。

    我替你看個好人家。

    ” 那時候她才九歲,她記得很清楚。

    那時候她跟一般聽話的小女孩一樣——姆媽給她的那種羞恥教育竟起了作用。

    于是把臉一撇: “啰!” 現在記起這些來,還仿佛聽得見伯父那個洪亮的嗓子,還覺得自己的腦袋轉動了一下似的。

     她歎着氣。

    跟手對準了鏡子,把微微皺着的眉心抹了幾抹。

    一看見溫嫂子提着鉛桶走了進來,她感慨地說: “要是他看見了這個樣子——不曉得會怎幹氣法哩。

    ” 那個吓了一跳。

    一經芳姑太太說明之後,她馬上跟着也歎起氣來。

     “啊唷喂,不要談了吧!”她說。

    “他老人家要是望着唐二少爺待你——東也賣田,西也賣田,賣完了叫你明兒個分不到一點個東西……” “原是嘎。

    我到唐家——還是他老人家做媒的。

    ” 溫嫂子可替那位老人家辯護似地苦着臉,嗓子稍為提高了些: “唉,他老人家怎幹想得到大少爺——大少爺——”她眨眨那雙紅眼睛,擤了一把鼻涕,“大少爺一過世……他過世……唐老二就簡直的——嗯,剝了皮還要下油鍋哩!他待嫂嫂這個樣子!可作興嘎!畜生嘛!” 停了會兒又輕輕地說: “我們真的要提防他這一着哩。

    ”——“我們”這兩個字咬得特别重。

    “我們總要打聽打聽:葉公蕩那塊田說不定要賣。

    ” “嗯,真的要打聽。

    ……找哪個呢?” “嗳唷我的奶奶!”溫嫂子壓着嗓子叫。

    “還怕沒得人麼!比如——比如——丁那個,丁——”她故意擺出副記不住的樣子,想了這麼幾秒鐘,“丁什麼的……啊喂,看看我的記性!” 芳姑太可還不明白。

    溫嫂子對她瞧了一會,隻好幹脆說了出來: “哦,丁壽松。

    ……這個事情叫丁壽松去做就是了。

    ” 那個的視線慢慢移了開去,抹着西蒙蜜的右手也動作得遲鈍了些。

    哥哥一回了家——馬上就跟他商量麼?不過她一下子決不定:那些打聽得來的消息還是由她告訴他好,還是叫丁壽松一徑對他報告的好。

     這時候隔壁房裡——小鳳子那張床煩躁地響了一聲,大概是這邊叽叽咕咕的吵得睡不着。

    不過也說不定是為了姐姐太相信哥哥,她生了氣。

     于是芳姑太太立刻打住了她的思路。

    把濕手巾抹了臉,重新擦起西蒙蜜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