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點着頭,用種斬釘截鐵的聲調,一口咬定他自己的話。

    看那勁兒,叫人覺得了文侃這回當了那官兒——就簡直是他這位姓何的保薦的。

     丁壽松可熱烈得肚子裡都發燙。

    他顴骨發了紅,嘴唇用力地掀動着,恨不得要把他的對手狠命揍一頓的樣子。

    什麼,丁家裡的人難道不明白丁家裡的事麼!文侃那個小子——嗯,又矮又小,天庭也長不開,下巴也兜不起:這麼副相貌會做官?吃過報館飯那倒是真的:他知道。

    後來似乎在個什麼人家裡當教書先生——不過他丁壽松有點記不準了:他這幾年一直呆在他家裡沒出來。

    可是他當叔叔的——嗯,早就看透了那小夥子是個什麼腳色。

     他來得太奮激了點兒,就有點管束不住自己那張嘴: “那小夥子當什麼長啊?哼,屄裡放屁——沒得那回事!” 說到那個唇音字的時候——唾沫星子就往别人臉上一噴。

     同艙的客人顯見得都站在他這一邊。

    他一開口——大家就對他瞧着,一面瞅瞅那位何先生,似乎要看看那一位還有什麼說的。

    有些泥腿子竟笑起來,不過壓着聲音,仿佛在那些先生們面前放聲打哈哈是不該的。

     這裡丁壽松就向對方提出個理由來,拿食指使勁頂着那隻包袱: “我問你,我問你:文侃要真的做了官,當了那個長,怎麼他不把祖田買回來呢?” 那個吓了一跳似地看着他,愣了好一會兒。

     “把祖田買回來?”那張圓臉忽然繃得緊緊的,小聲兒問。

     丁壽松得意地微笑着,腦袋在空中畫着圈子。

     “是啊,是啊,”他聲音提得很高。

    “哪,這個樣子的,我告訴你,我們家裡那個伯骥,那個大太爺——人倒是個好人。

    他做生意做虧了本,連祖田也賣個精光,他怎麼對得起他們仲骝二爺呢,呃,可是啊?他臨死時候就跟文侃說過的,他叫文侃一發迹——就把祖田買回來。

    其實啊——嗯,你瞧着罷!……發迹哩!” 他下唇一突,帶着打了勝仗的神情盯着何先生。

    他看見别人已經給封住了嘴,就趁勢逼緊了一步:幹脆賭了個咒。

     “他要是真的做了官,我這個當叔叔的就在地上爬給你看!” 于是長長地噓了一口氣,拿手抹抹嘴,把臉子轉向着窗口。

    他好象已經做完了一樁大事,放心地吸起那種帶腥味兒的空氣來。

    眼睛眯着看着外面,眉毛鼻子都打起皺褶,仿佛他要痛痛快快打個噴嚏——可又打不出的樣子。

     河面越走越狹,看來簡直會把這艘小火輪夾住。

    綠灰色的水給龍翔号剪成個楔形,打船頭兩邊卷起兩條浪紋,翻着滾着——拍到了岸上。

     何先生又關心到丁仲骝家裡那位沒出嫁的小姐了。

    何先生問起她的年紀,她的品性。

    他已經把口裡那截煙屁股抽了好一陣,一直到短得燒着了指甲的時候才毅然決然把它扔掉。

     那一位的嗓子發了嘎,嘴角裡不斷飛出白沫來。

    他好幾次要把話鋒轉到唐老二身上去,好象一個男子漢忍不住要談到他的相好女人似的。

    可是他沒辦到。

    于是他憑他記得的一點兒——告訴了别人。

    他最後一次看見他那位侄小姐,她還隻十八歲。

    唵,這孩子長得很嫩,臉子白漂漂的很逗人愛。

    他并且還把她那種活潑勁兒模糊地描寫了幾句。

    仿佛她打那年到現在年紀一直沒有長。

     未了他正正經經下了個結論: “說起來真叫人不相信:我們仲騾二爺倒有那麼個好丫頭。

    ” “那——那——”何先生顯得有點着急的樣子,“那你有多少年不見了呢,跟她?” “哦,唔,這個——唵,怕有十二四年了吧。

    ……我不瞞你說:城裡我以後倒去過好幾趟,不過我沒有去找我們仲骝。

    說起來是不錯,一家人哩。

    其實啊——唉,真是!我跟他合不來。

    我倒是跟唐家裡要好點個:唐老二把我當親叔于看待……” 他笑了一下,又莊嚴着臉色看大家一眼。

     龍翔号象喝采那麼吼了一聲,叫客人們吓了一跳。

    這兩艘船注前面那座石橋直沖,看來後面似乎有什麼追趕着它。

    河身在這裡成了個牛角尖,浪紋給擠得狂喊着,發氣地撲到兩岸的草上,打到那些樹根上,然後又流蘇似的瀉回到河裡。

     有人正在那裡擔心——怕小火輪鑽不過這個橋洞的時候,給悶住的水聲可一下子放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