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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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到無力,索性坐在車道護欄上。

    車輛從我的前方、行人則從我的後方穿流不息地經過。

     隻要看到認識的面孔,說不定就能獲得一些情報。

    於是我決定隔著車道監視辦公室的入口一陣子。

     坐了一會兒後,我的思緒又回到了清晨時分的施工工地。

    如果當時我能做些什麼,現況也不至於變成如此。

    但當時到底該怎麼做才好呢?應該突然闖入鐵皮屋內直接找草壁昌也談判嗎? 現在才在想這些也已經於事無補了,況且他還拿著菜刀。

     菜刀、清涼噴霧、縫紉針線、剪刀、打火機、兩億圓、新加坡、泰國、田原幫、岸和田會、洗錢。

     實在搞不懂。

    草壁昌也到底想做什麼?在前一次事件當中,即使是像我如此愚笨的人,都還可以猜想出愛麗絲所掌握事實真相的一半。

     忽然發現有人影從大樓入口處走出,經過斑馬線向這走過來。

    雖然隻穿著夏季運動衫搭配牛仔褲,但那細長的眼眸仍令人印象深刻。

     「咦?鳴海?」 依林姊也發現我了。

    感覺很尴尬。

     「你怎麼了?在這裡做什麼?」 「這個……那個……」真是的,我到底在做什麼?「應該算是偵察敵情。

    」 「啊啊……」依林姊的臉垮了下來:「聽說草壁先生被抓到了,是真的嗎?昨天田原幫的人來店裡喝酒,好像提過類似的事。

    」 「……是真的。

    請問他們有提到他人在哪裡之類的話嗎?」 「對不起,我沒聽得那麼仔細。

    」 我感到有些失望,事情當然不會這麼容易解決的。

     「依林姊,為什麼妳會在這裡?」 「我不是跟你說過我也是員工?突然被叫了出來,感覺有點不太好就是了。

    」 啊啊,差點忘了。

    她正是為了洗錢而存在的、名義上的員工。

     依林姊若是知道了這件事,不知會覺得怎樣?也就是說,利用她要送回家鄉的錢報假帳,怪不得薪水會這麼高。

    話雖如此—— 「啊!」 依林姊發現有其他人出現在入口處,立即将身體給轉了過去。

    那是一個身穿偏藍色系西裝、年約四十的高俊男子。

    皮膚白白的,看來氣質也不錯。

    依林姊向他點點頭,男子也揮手緻意。

     「……他是誰啊?」 「我們社長。

    」 由於依林姊小聲地回答,我忽然間回過神來,專注地看著那名就社長而言算是年輕的男子。

    當男子打開停在路肩的黑色進口車車門,我從車門的縫隙間看到車內,結果差點叫了出來。

     「鳴海,你怎麼了?嘴巴開開的喔。

    」 「咦?啊!沒事……」 進口車早已駛離,交通号誌改變燈号,車道上又開始集結其他車輛。

     坐在轎車後座的另一名男子,不就是那太陽眼鏡男嗎?雖然當天他並沒有配戴太陽眼鏡,但他那尖銳的面容令人無法輕易忘記。

     「真是輕松的職位,現在已經可以回家去了。

    聽總務課的女生說,昨天也是中午就回去了。

    大概在公司待不到一個小時吧?」 「昨天也是……?」 「怎麼了?你認識我們社長嗎?」 「咦?啊,不、不認識。

    對了,妳知道一同坐在車上的那名男子是誰嗎?」 「嗯——?我不太曉得,應該是大黑道之類的吧?剛才好像在和社長談事情。

    啊,對了鳴海,你聽我訴苦好不好?真的是很過分!」 依林姊将我強拉進附近的摩斯漢堡。

    按照往例,桌上擺滿著堆積如山的漢堡、熱狗、沙拉及薯條。

    光看這些東西就足以令人喪失食慾了,所以我隻拿起了洋蔥圈來吃。

     「我們說不定沒辦法待在日本了。

    」 把将近一半的戰利品擺平後,依林姊才終於開了口: 「剛才就是被告知這件事,理由不知道為什麼。

    一下說不要再把錢寄回老家、一下又說下次不再續約了,突然告訴我這種事情讓我感到很困擾。

    」 「這真的……很差勁。

    」 「很差勁對吧?我們大廈的居民好像全都被叫去告知這件事。

    明明從我們這些外籍勞工身上撈了不少油水的啊。

    公司最近開始轉型為正派的人力派遣公司,所以大概很想擺脫像我們這種拖油瓶吧?啊——如果草壁先生還在,一定會幫我們想辦法的。

    」 我陷入了沉思。

    這是否與事件有所關連?隻要草壁昌也還在——也就是說,就因為草壁昌也已不在了?但這又是為什麼呢?住在「哈啰皇宮」的女性不是洗錢工具的齒輪之一嗎? 「而且還不準我去別家店上班。

    這是我自己的自由吧?不過說真的,簽證的事都交給公司處理,可能真的隻能滾回老家了。

    啊——真是——令人生氣!」 依林姊接著将墨西哥辣醬熱狗不斷塞入嘴裡。

     「剛才那個黑道好像就是來談這件事的,是總務課的人告訴我的。

    」 第四節 我不自覺想要站起來,但膝蓋卻撞上了桌邊。

    依林姊急忙伸手扶住差點翻倒的冰咖啡。

     「怎麼了,發生什麼事?」 「沒,沒事。

    」果然是和案件有關。

    「請問……他們在談些什麼呢?」 「我也是聽別人轉述所以並不是很清楚,不過好像有提到查核之類的。

    不知道是什麼意思?該不會以為我們是和草壁先生一夥的?還是以為我們會報警?那也犯不著把我趕出日本啊!」 查核? 「啊……」 我一邊注視著柳橙汁的水平面,一邊緩慢地坐了下來。

     我感覺——似乎懂了。

     愛麗絲曾經這樣說過,透過「哈啰皇宮」進行的洗錢方式效率很低,還有,公司私吞了黑道的錢。

    而這筆錢也是不法所得,公司為了償還債務也必須将錢漂白。

    那該怎麼做呢?當然就是利用「哈啰皇宮」了。

    原本就不是非常好的洗錢能力如今不為岸和田會所用,反而用在為公司謀利方面;再加上負責統籌的草壁昌也不在——洗錢作業一定陷入停滞狀态,無法再使用了。

    至少從岸和田會的角度看來會是如此。

     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事? 對這群人來說,「哈啰皇宮」的房客就像是沾滿了污垢的過濾棉(雖然這是很不好的比喻但沒辦法)。

    若因為某件事被政府給盯上而進行調查,那就會很麻煩。

    到時說不定就如同依林姊所說的,有人會因草壁昌也的事件被抓進牢裡。

     所以說隻要沒有利用價值了就得拋棄。

     而不幸的是(對那群人而言是幸運的),「哈啰皇宮」的房客都是外國人。

     隻要将她們全部開除遣送回祖國,至少就無法再繼續調查了。

     這幾乎都是我自己的推測,但如果是真的,那就真的非常差勁了。

    喝下一口柳橙汁,感覺卻無比苦澀。

     「……海。

    喂,鳴海啊!」 陷入深思的我被依林姊的聲音拉回了現實。

     「咦?啊,什麼事?」 「鳴海,你現在幾歲?」 「……今年十六歲。

    」為什麼要突然問我年齡? 「還要兩年。

    沒辦法再等兩年了,還得經過父母親的同意,光是遷入戶籍也拿不到簽證,一定得生活在一起才行。

    原本想說鳴海也不錯的……」 咦,等等?現在是在說什麼? 「啊——早知會這樣就該好好交個男朋友的。

    」 走出摩斯漢堡立刻和依林姊道別。

    真是的,到底哪句話才是真心的?應該全是玩笑話吧?我甩甩頭将依林姊心機深重的笑容從腦中趕出,邊走邊思考環繞在「哈啰企業」周圍的變化。

     現在必須專心思考事件的來龍去脈。

     但是當我越過區公所前的十字路口走到了東武飯店前時,我的思緒已經開始停滞不前,腳步也随之越來越慢。

     走進便利商店,推開了正在午休中的上班族買了一罐咖啡,接著走到商店外的公用電話前坐下來稍作休息。

     拿起手機掀開手機蓋,卻又立刻蓋上。

     思考著那名叫美河的年輕社長剛才和田原幫黑道交談的事,還有「哈啰皇宮」的房客即将被解雇並遣返回祖國的事。

     這些事雖然和這次事件可能有所關系,但也許和草壁昌也沒有直接關系。

     總而言之,隻要傳達給愛麗絲就可以了。

    姑且先不論它是否為有意義的情報,她的頭腦畢竟比我好很多。

     不過—— 不要做無謂的逞強。

    大約在心中默唸了十五次以上,手指依舊無法動彈。

    不管怎樣都不大想打給愛麗絲,但若再一晚點告訴她大概會被罵得很慘,就像是「你的遲鈍真是令人歎為觀止,我看金星自轉的速度都比你還要敏捷」之類的。

    隻不過…… 我終於明白愛麗絲早已看透了我會擅自採取行動,所以才老是不敢打電話給她。

    與其這樣,以前被她當笨蛋看待的日子還比較好過。

     腳下的空罐子兩罐、三罐地不斷增加。

    店員以異樣的眼光看著每次都隻購買一罐咖啡的我。

     當我正想拉開第四罐的拉環時,手機突然發出「coloradobulldog」的巨大聲響,吓得我一個不小心将罐子給弄掉了。

     『鳴海,你現在人在哪裡?』 愛麗絲的聲音聽起來非常急促。

     「在大眾餐廳,就在東武飯店的隔壁。

    怎麼了?」 『玫歐離開了!』 我立刻站了起來,腦袋卻因此撞上了公用電話亭。

     「……!」 『剛才那是什麼聲音?』 「沒什麼……是什麼時候的事?」 『大約三十分鐘以前,我也是剛檢查監視錄影才發現。

    隻注意到負責看守我們的田原幫小弟,真是失策。

    』 嘴裡的咖啡味變得有如燒焦的木頭般苦澀。

     『包包也不見了,有沒有想到什麼玫歐可能會去的地方?』 「……她家呢?」 『已經請宏仔趕過去了。

    』 玫歐可能去的地方。

    玫歐她……離開了。

    為什麼?不用想也知道,當然是去見她老爸。

    否則繼續待在那裡隻會給明老闆帶來困擾。

     「她沒有和明老闆說什麼嗎?」 『是趁明老闆人在拉面店的時候偷跑出去的,這還用說嗎?老闆要是知道早就阻止她了。

    』 什麼都沒說就離開。

    感覺有股黑黑涼涼的東西從我的腳底慢慢爬了上來,剎那間将我的喉嚨也給吞沒了。

    我無法繼續站立,用力抓著公共電話。

    為什麼?為什麼大家都這樣,一句話也不說就離開了?自以為是在體諒我們卻無聲無息地消失,難道都不知道這樣對我們的傷害到底有多大嗎?是不是白癡呀!?有沒有搞錯!無處宣洩的憤怒使得正握著手機的手不停地顫抖。

     『……海,鳴海!你怎麼了!?聽得到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