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飄出了地下室的采光井,繼而包覆住他的膝蓋時,他則會感受到一陣透徹脊背的寒意。

    聯邦的瓦解不會讓他夜不成眠,但淩晨三點茶水間傳出的莫名聲響卻會讓他驚恐到胃海翻騰。

    他并不害怕,或不太能意識到帝國的惡勢力,可當他隻身走在夜色漸濃的街上,又會頻頻回頭觀望,擔心自己已被一列踩着緩慢輕步、睜着大眼、蓄着絡腮胡、身高約一英尺半的小人跟蹤了。

     這樣一個人很難做到福特·馬多克斯·福特(4)在回憶錄中所說的那樣,将&ldquo描繪出個人所處的時代&rdquo視作&ldquo撰寫自傳的唯一理由&rdquo。

    這位短篇作家的時代不等于沃爾特·李普曼(5)的時代,亦非斯圖爾特·蔡斯(6)的時代,也不是愛因斯坦教授的時代。

    那是他個人的時代,由私己的苦楚和困窘構築的短短地界規限出來的時代。

    在這個時代裡,他自身消化系統的毛病、車尾後輪軸的問題以及與六七個人和兩三棟建築之間的混亂關系,比天下大勢還要重要。

    他能隐約感覺到這個國家已經風光不再,也讀過地殼正以驚人的速度縮小、整個世界将越變越冷的報道,但他笃信這三件事無論如何都沒有自己目前的處境更要命。

     人類明明在星體測量、理論經濟學、制造轟炸機等方面有了大幅的進展,可他對這些大事往往一無所知,直到他在某個野餐場合或友人的避暑别墅裡拾起一本過時的《時代》雜志。

    他曉得每年都有數十億的美金進了銀行家和政客的腰包,也知道成千上萬的人都丢了工作,但這些現況令他操心的程度,恐怕遠遠不及以下這類擔憂,即他确信自己已在一個愚蠢的精神分析師身上虛擲了三個月的光陰,或是覺得寫了整整兩天的文章,若由一九二四年的羅伯特·本奇利(7)執筆,應該會寫得更加精彩,大概也完成得更快。

     如果讀者想要一探在這樣一位作家的有生之年,在他可笑的所謂&ldquo巅峰時刻&rdquo,世界所呈現出的種種樣貌,那麼,這位作家筆下的&ldquo時代&rdquo幾乎可說是不值一讀了。

    讀者能從書中了解到的隻有該作家自己的人生遭際。

    但我想這麼一本書還是有其可取之處的,畢竟讀者會因此得到些許慰藉,覺得相形之下,自己的人生實在是穩妥多了,太平多了。

    然而不幸的是,再怎樣有條不紊的人生也無法讓人安然避過已在空中盤旋的命定之劫。

    誠如F.霍普金森·史密斯(8)許久之前所說,那沿岸急流的巨爪終會撲來,将我們所有人一網打盡。

     詹姆斯·瑟伯 寫于康涅狄格州桑迪胡克 一九三三年九月二十五日 *** (1)意大利文藝複興時期的金匠、畫家、雕塑家。

     (2)包厘街(theBowery)和巴特裡街(theBattery)皆位于紐約曼哈頓的南區。

     (3)美國記者、小說家,七十一歲時(一九一三年)失蹤,此事成為美國文學史上有名的懸案。

     (4)英國小說家、詩人、評論家、編輯。

     (5)美國新聞評論家、作家。

     (6)美國經濟學家、社會理論家、作家。

     (7)美國幽默作家、戲劇評論家。

     (8)美國作家、藝術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