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鼠之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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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人和我說話。
我孤獨得很。
&rdquo 萊尼說：&ldquo反正，我不能跟你說話。
&rdquo &ldquo我很孤獨，&rdquo她說，&ldquo你可以跟别人聊天，但我根本沒人說話，除了柯利。
不然他就會生氣。
你喜歡沒人可以說話的感覺嗎？&rdquo 萊尼說：&ldquo反正，我不跟你說話。
喬治怕我惹麻煩。
&rdquo 她改變話題：&ldquo你那兒藏着什麼？&rdquo 萊尼的哀傷一股腦兒全回來了。
&ldquo我的狗崽，&rdquo他傷心地說，&ldquo我的小狗崽。
&rdquo他拂開狗崽身上的幹草。
&ldquo哎呀，它死了。
&rdquo她叫道。
&ldquo它太小了，&rdquo萊尼說，&ldquo我隻是在跟它玩&hellip&hellip它好像要咬我&hellip&hellip我就做出要扇它似的樣子&hellip&hellip然後&hellip&hellip然後我扇了它一下。
然後它就死了。
&rdquo 她安慰道：&ldquo别擔心，隻是一條狗罷了。
很容易再弄一條。
到處都是狗。
&rdquo &ldquo不是這個問題，&rdquo萊尼痛苦地解釋，&ldquo喬治會因為這件事不讓我照顧兔子的。
&rdquo &ldquo他為什麼不讓你照顧兔子？&rdquo &ldquo嗯，他說過，我要是做了什麼壞事，他就不讓我照顧兔子。
&rdquo 她稍稍靠近些，用安撫的語調說：&ldquo别擔心不能跟我說話什麼的。
你聽聽外面那些人的喊聲。
他們在比賽上賭了四元錢呢。
比賽沒結束沒有人會走的。
&rdquo &ldquo喬治要是看見我跟你說話，會罵死我的，&rdquo萊尼拘謹地說，&ldquo他這麼說過。
&rdquo 她露出憤怒的表情。
&ldquo我怎麼了？&rdquo她怒吼，&ldquo我沒有權利跟别人說話嗎？他們把我當成什麼了？你是個好人。
我不知道我憑什麼不能跟你說話。
我又沒傷害你。
&rdquo &ldquo呃，喬治說你會讓我們惹上麻煩。
&rdquo &ldquo哈，胡說八道！&rdquo她說，&ldquo我能給你們造成什麼傷害？他們沒人在乎我怎麼活着。
告訴你，我不習慣這種生活。
我本來可以有所成就，&rdquo她抑郁地說，&ldquo也許現在也不晚。
&rdquo然後她的話語順着一股表達的激情源源不斷地冒出來，仿佛她急着在聽衆消失前一口氣把話說完。
&ldquo我是在薩利納斯出生的，&rdquo她說，&ldquo小時候就搬到這邊來了。
然後呢，一個劇團到這邊來演出，我認識了一個演員。
他說我可以跟着劇團走。
但我老娘不讓我去。
她說我才十五歲。
但那個演員說可以。
我要是去了，就不會像現在這樣活着了，跟你打賭。
&rdquo 萊尼來回摸着狗崽。
&ldquo我們會有一小塊地&mdash&mdash還有兔子。
&rdquo他解釋。
她飛快地繼續講下去，生怕被人打斷。
&ldquo我後來又遇見一個人，他是演電影的。
我跟他去了河畔舞廳。
他說他會讓我演電影，說我是個天生的演員。
他一回到好萊塢，就會給我寫信，讓我過去。
&rdquo她探究地看着萊尼，看他有沒有覺得自己很厲害。
&ldquo但我從未收到過他的信，&rdquo她說，&ldquo我看是被我老娘拿走了。
哈，我可不要待在那個地方，哪兒都不能去，也不會有什麼成就，連信都會被人偷走。
我問她有沒有拿我的信，她說沒有。
結果我就嫁給了柯利。
我們是一天晚上在河畔舞廳認識的。
&rdquo她質問道，&ldquo你有沒有在聽？&rdquo &ldquo我？當然。
&rdquo &ldquo哈，有句話我從來沒告訴過别人。
也許我不該說出來。
我根本不喜歡柯利。
他不是個好人。
&rdquo她講起心裡話，又向萊尼靠近些，挨着他坐下，&ldquo我本可以去拍電影，穿漂亮的衣服&mdash&mdash全身都是高檔服裝，像電影明星那樣。
我可以坐在超大的酒店裡讓人拍照。
等電影上映，我可以去看首映式，去做廣播節目，幹什麼都不用花一分錢，因為我是演電影的。
還有一大堆明星穿的那種高級衣服。
那個人說過，我是個天生的演員。
&rdquo她擡頭看着萊尼，伸出手臂擺了個莊嚴的姿勢，證明她會演戲。
她的手指随手腕向外擺動，小拇指華麗地停在最遠處。
萊尼深深地歎了口氣。
外面又傳來馬蹄鐵擊打鐵棒的聲音，然後是一陣歡呼。
&ldquo有人得分了。
&rdquo柯利的老婆說。
太陽逐漸西沉，照進谷倉的光線慢慢移動。
那些長長的金線爬上牆，落在食槽和馬頭上。
萊尼說：&ldquo我要是把狗崽拿出去扔了，喬治也許不會發現。
這樣我就可以照顧兔子了。
&rdquo 柯利的老婆生氣地說：&ldquo你的腦袋裡就隻有兔子嗎？&rdquo &ldquo我們會有一小塊地，&rdquo萊尼耐心地解釋，&ldquo有座房子，有個花園，種一片苜蓿，苜蓿是給兔子吃的。
我會采一袋子苜蓿，拿去喂兔子。
&rdquo 她問道：&ldquo你為什麼對兔子這麼執着？&rdquo 萊尼認真地思考了一會兒才想出答案。
他小心翼翼地向她靠近，直到剛好靠到她身上。
&ldquo我喜歡摸好摸的東西。
有一次在集會上，我看見幾隻長毛兔。
它們很好摸，真的。
有時候我連老鼠都摸，但那是在沒有其他東西可摸的時候。
&rdquo 柯利的老婆挪遠了一點。
&ldquo我覺得你是個瘋子。
&rdquo她說。
&ldquo我不是，&rdquo萊尼急切地解釋，&ldquo喬治說我不是瘋子。
我喜歡用手指摸好摸的東西，柔軟的東西。
&rdquo 她放心了些。
&ldquo哈，誰不喜歡呢？&rdquo她說，&ldquo大家都喜歡。
我喜歡摸絲綢和天鵝絨。
你喜歡摸天鵝絨嗎？&rdquo 萊尼開心地吃吃直笑。
&ldquo那當然，向上帝發誓，&rdquo他快樂地叫道，&ldquo我還有一塊呢。
一位太太送給我的，那位太太是&mdash&mdash我的克萊拉姨媽。
她給了我一塊&mdash&mdash大概這麼大。
我真希望它現在在身上。
&rdquo他的眉頭皺了起來。
&ldquo我把它弄丢了，&rdquo他說，&ldquo我已經很久沒見過它了。
&rdquo 柯利的老婆笑了起來。
&ldquo你是個瘋子，&rdquo她說，&ldquo但你人還不錯。
跟個大嬰兒似的。
我差不多明白你的意思。
有時候我梳頭時，會一直坐在那兒摸頭發，因為實在太柔軟了。
&rdquo她用手指捋過頭頂，摸給萊尼看。
&ldquo有些人的頭發特别粗糙，&rdquo她得意地說，&ldquo比如柯利。
他的頭發跟鐵絲似的。
但我的頭發又細又軟，因為我經常梳頭。
經常梳頭頭發就會很細。
喏&mdash&mdash你摸摸看。
&rdquo她拉起萊尼的手，放到自己的頭上，&ldquo摸摸這兒，感覺一下有多軟。
&rdquo 萊尼粗大的手指開始摸她的頭發。
&ldquo你可别把我的頭發弄亂了。
&rdquo她說。
萊尼說：&ldquo哦！真好摸。
&rdquo他摸得更使勁了，&ldquo哦，真好摸。
&rdquo &ldquo當心點，好了，你會把我的頭發弄亂的。
&rdquo然後她生氣地叫起來，&ldquo住手，你把我的頭發都弄亂了。
&rdquo她猛然擺了一下頭，萊尼的手指抓着她的頭發不放。
&ldquo放開我，&rdquo她喊道，&ldquo放開！&rdquo 萊尼陷入恐慌。
他的臉扭曲起來。
她開始尖叫，萊尼的另一隻手捂住她的口鼻。
&ldquo拜托你别叫，&rdquo他懇求道，&ldquo哦！拜托你别。
喬治會生氣的。
&rdquo 她在萊尼手下劇烈地掙紮，雙腳踢踏着幹草，扭動着身體想要掙脫。
萊尼的手裡傳來悶住的尖叫。
萊尼怕得哭了起來。
&ldquo哦！拜托你别這樣，&rdquo他懇求，&ldquo喬治會說我做了壞事。
他不會再讓我照顧兔子了。
&rdquo他把手撤開一點，她粗啞的哭喊聲傳了出來。
萊尼生氣了。
&ldquo夠了，&rdquo他說，&ldquo你别再叫了。
你會讓我惹麻煩的，喬治說得沒錯。
不許你再這樣。
&rdquo她繼續掙紮着，目光因驚懼而狂亂。
萊尼搖晃她的身體，對她非常生氣。
&ldquo你不許再叫了。
&rdquo他說，繼續搖晃她。
她的身體像魚一樣來回抽動。
然後她一動不動，因為萊尼扭斷了她的脖子。
萊尼看着她，小心地拿開捂住她嘴的那隻手。
她一動不動地躺着。
&ldquo我不想傷害你，&rdquo他說，&ldquo但是你大喊大叫，喬治聽見了會生氣的。
&rdquo她沒回答，也沒動。
萊尼湊過身去看她，擡起她的胳膊，又放手看着它垂下去。
他茫然地發了一會兒呆。
然後他害怕地喃喃自語：&ldquo我幹壞事了。
我又幹壞事了。
&rdquo 他撩起一把把幹草，蓋住她的一小半身體。
谷倉外傳來人們的叫喊和馬蹄鐵與金屬兩次碰撞的聲音。
萊尼終于把注意力轉到戶外。
他在草堆裡蹲下身，側耳聽着。
&ldquo我幹了非常壞的事，&rdquo他說，&ldquo我不該這樣。
喬治會很生氣的。
他&hellip&hellip他說過&hellip&hellip藏到樹林裡，等他來找我。
他會很生氣的。
藏到樹林裡等着他。
他是這麼說的。
&rdquo萊尼回身去看死掉的姑娘。
狗崽就躺在她身邊。
萊尼拿起狗崽。
&ldquo把狗崽扔掉吧，&rdquo他說，&ldquo光有柯利的老婆就已經夠糟的了。
&rdquo他把狗崽放到懷裡，溜到谷倉牆邊，透過裂縫看了看外面還在進行的馬蹄鐵遊戲。
然後他蹑手蹑腳地繞過最盡頭的隔欄，消失了。
漏進來的長條陽光已經挪到牆面高處，谷倉裡逐漸變暗。
柯利的老婆仰面躺着，一半的身體蓋着幹草。
谷倉裡一片寂靜，午後的靜谧蔓延到整個農場。
就連馬蹄鐵扔出去的當啷聲和人群投入的呼喊也變得更安靜了。
時間流逝，谷倉裡越來越昏暗。
一隻鴿子飛進敞開的倉門，盤旋一圈又飛了出去。
盡頭的隔欄後面走來一隻母牧羊犬，身體又瘦又長，腹部垂着沉甸甸的奶頭。
它往狗崽們所在的貨箱走去，半路上聞到柯利老婆屍體的氣味，脊背上的毛豎了起來。
它哀鳴一聲，畏縮地跑向貨箱，跳進去趴在狗崽中間。
柯利的老婆躺在草堆上，一半的身體蓋着枯黃的幹草。
所有卑劣、盤算、不滿和對受人關注的渴望都從她的臉上消失了。
她看上去美麗而單純，面容甜美而年輕。
塗了腮紅的臉頰和鮮紅的嘴唇讓她顯得生機勃勃，仿佛她隻是暫時進入淺眠。
她的雙唇微啟，小香腸一樣的發卷在草堆上披散開來。
有時候，一個瞬間會像現在這樣駐足停留，久久盤桓，持續的時間遠遠超過一瞬間。
在這個瞬間，聲音和動作都停止了。
這個瞬間遠遠超越了單純的一瞬間。
然後時間蘇醒，慢吞吞地繼續前行。
馬匹在食槽的另一側跺着蹄子，拉得辔頭咣啷作響。
門外的人聲越來越響，越來越清晰。
盡頭的隔欄後面傳來老坎迪的聲音。
&ldquo萊尼，&rdquo他叫道，&ldquo哦，萊尼！你在裡面嗎？我又算了算。
讓我給你講講我們還能幹點什麼，萊尼。
&rdquo老坎迪出現在隔欄盡頭。
&ldquo哦，萊尼！&rdquo他又叫了一次，然後停下腳步，僵在原地。
他用光滑的斷腕抹了抹花白的胡茬。
&ldquo我不知道你在這兒。
&rdquo他對柯利的老婆說。
坎迪見她沒回答，走近幾步。
&ldquo你不該在這兒睡覺。
&rdquo他不贊成地說，然後站到她身邊&mdash&mdash&ldquo哦，上帝啊！&rdquo他無助地左右張望，揉着臉上的胡茬。
然後他跳起身快步走出谷倉。
谷倉裡變得吵鬧起來。
馬匹跺着馬蹄，噴着響鼻，嚼着鋪在地上的幹草，使勁撞着辔頭上的鍊子。
坎迪很快就回來了，喬治跟在後面。
喬治說：&ldquo你想讓我看什麼？&rdquo 坎迪指向柯利的老婆。
喬治瞪着她。
&ldquo她這是怎麼了？&rdquo他湊近一些，然後發出和坎迪一樣的喊叫：&ldquo哦，上帝啊！&rdquo他跪倒在她身邊，伸手去試她的心跳。
最後他站起來，動作緩慢生硬，面容和木頭一樣硬邦邦的，目光同樣冰冷嚴厲。
坎迪說：&ldquo這是怎麼回事？&rdquo 喬治冷冷地看着他。
&ldquo你想不到？&rdquo喬治問。
坎迪沉默了。
&ldquo我就知道，&rdquo喬治絕望地說，&ldquo我腦子裡有個地方早就想到了。
&rdquo 坎迪問：&ldquo我們該怎麼辦，喬治？現在我們該怎麼辦？&rdquo 喬治沉默了很久才回答。
&ldquo我想&hellip&hellip我們得告訴&hellip&hellip其他人。
我想我們得抓住他，把他關起來。
不能讓他逃了。
要不然，那個可憐的混蛋會餓死的，&rdquo他盡量安慰自己，&ldquo也許他們會把他關起來，不至于對他太殘忍。
&rdquo 坎迪激動地說：&ldquo我們應該讓他逃走。
你不了解柯利。
柯利一定會想對他用刑。
柯利會想殺死他。
&rdquo 喬治看着坎迪的嘴巴一張一合。
&ldquo是啊，&rdquo最後他終于說，&ldquo沒錯，柯利确實會這樣。
其他人也是。
&rdquo他低頭看着柯利的老婆。
坎迪說出他最恐懼的事。
&ldquo你跟我還可以去買那塊地。
是不是，喬治？你跟我還可以去那兒好好地生活，是不是啊，喬治？不行嗎？&rdquo 喬治還沒回答，坎迪就垂下頭望着草堆。
他知道答案。
喬治輕聲說：&ldquo我大概從一開始就猜到了。
我大概一直都知道，我們是不可能成功的。
隻是他太喜歡聽我講，搞得我也以為說不定能行。
&rdquo &ldquo這麼說&mdash&mdash都結束了？&rdquo坎迪悶悶不樂地問。
喬治沒有回答。
喬治說：&ldquo我會在這兒幹一個月，拿到五十元，去某個差勁的妓院待一夜。
或者去打台球，一直打到其他人都回家。
然後我再回來工作一個月，再拿五十元。
&rdquo 坎迪說：&ldquo他真的是個好人。
我不相信他會幹出這種事。
&rdquo 喬治繼續盯着柯利的老婆。
&ldquo萊尼從來都不是故意的，&rdquo他說，&ldquo他老是幹壞事，但沒有一次是故意的。
&rdquo他挺直身體，回頭看着坎迪。
&ldquo好了，聽着。
我們得告訴大家。
他們應該會抓他回來吧。
沒别的辦法。
也許他們不會傷着他，&rdquo他語氣尖銳地說，&ldquo我不會讓他們傷到萊尼。
你聽着。
其他人也許會覺得我也是兇手。
我先回宿舍。
你過一會兒再出去，把她的事通知給大家，我會跟着其他人一起進來，假裝什麼也不知道。
為了不讓其他人覺得是我跟萊尼合夥殺了她，你能做到嗎？&rdquo 坎迪說：&ldquo當然，喬治。
我能做到。
&rdquo &ldquo好。
你在這兒等兩分鐘，然後再跑出去告訴大家，假裝你剛發現。
我走了。
&rdquo喬治轉過身，快步走出谷倉。
老坎迪看着他走遠。
他回頭絕望地看着柯利的老婆，悲傷和憤怒逐漸化為話語迸發而出。
&ldquo他媽的該死的婊子，&rdquo他惡毒地說，&ldquo都是你搞的，是不是？我猜你應該高興了吧。
誰都知道你會把一切都搞砸。
你根本一文不值。
你現在也一樣一文不值，你這個下賤的婊子。
&rdquo他吸着鼻子，聲音顫抖，&ldquo我本來可以幫他們給花園鋤草，洗洗碗什麼的。
&rdquo他頓了頓，然後聲音單調地重複着，&ldquo如果有馬戲團，或者球賽&hellip&hellip我們可以直接去&hellip&hellip隻要說句&lsquo讓工作見鬼去吧&rsquo，然後就去。
不用征求任何人的同意。
養豬，養雞&hellip&hellip到了冬天&hellip&hellip寬敞的小火爐&hellip&hellip下雨的時候&hellip&hellip我們就那麼坐着。
&rdquo他的眼睛裡充滿淚水。
他轉過身，虛弱地走出谷倉，用斷腕摩挲着胡茬。
馬蹄鐵遊戲的聲音停止了。
取而代之的是高聲的質問和一連串奔跑的腳步。
人們沖進谷倉。
斯林姆、卡爾森、小惠特、柯利，卡魯克斯稍微落後。
坎迪跟在他們後面，喬治走在最後面。
喬治穿上藍色工裝外套，扣子也扣好了，黑帽子壓得低低的。
男人們沖過盡頭的隔欄。
他們的目光落在昏暗中的柯利的老婆身上。
他們停下腳步，一動不動地站着，看着。
斯林姆無言地走過去，摸了摸她的脈搏。
然後他用細長的手指摸了摸她的臉頰，接着又把手探到她有些扭曲的脖頸底下，感覺着她脖子的形狀。
他站起身，其他人圍上來，僵硬的氣氛被打破了。
柯利突然跳起來。
&ldquo我知道是誰幹的，&rdquo他喊道，&ldquo是那個大個子雜種。
我知道是他幹的。
絕對是&mdash&mdash其他所有人都在外面玩馬蹄鐵呢，&rdquo他狂怒起來，&ldquo我會抓住他。
我回去拿獵槍。
我他媽要親手斃了那個雜種。
我要打穿他的肚子。
大家走啊。
&rdquo他憤怒地跑出谷倉。
卡爾森說：&ldquo我去拿魯格。
&rdquo他也跑出去。
斯林姆靜靜地轉向喬治。
&ldquo我想是萊尼幹的，&rdquo他說，&ldquo她的脖子斷了。
有可能是萊尼幹的。
&rdquo 喬治沒說話，隻是緩慢地點點頭。
他的帽子壓得極低，完全遮住了眼睛。
斯林姆繼續說：&ldquo可能和你說過的在威德的那次一樣。
&rdquo 喬治再次點頭。
斯林姆歎了口氣：&ldquo唉，我們得抓他回來。
你知道他會去哪兒嗎？&rdquo 喬治似乎費了好大的勁才說出話來。
&ldquo他&mdash&mdash可能會往南走，&rdquo他說，&ldquo我們是從北邊過來的，所以他可能會往南邊去。
&rdquo &ldquo我們得抓他回來。
&rdquo斯林姆重複道。
喬治朝他走了兩步。
&ldquo把他抓回來以後，有沒有可能隻是把他關起來？他腦子不好，斯林姆。
他不是故意要傷人。
&rdquo 斯林姆點點頭。
&ldquo有可能，&rdquo他說，&ldquo如果能讓柯利留在農場就有可能。
但柯利想斃了他。
柯利還在為手的事生氣。
就算隻是把他關起來，他們也會把他綁住，關在一個籠子裡。
那樣不好，喬治。
&rdquo &ldquo我知道，&rdquo喬治說，&ldquo我知道。
&rdquo 卡爾森跑進來。
&ldquo那個混蛋偷走了我的魯格，&rdquo他喊道，&ldquo袋子裡的槍不見了。
&rdquo柯利跟在他身後，完好的那隻手裡拿着獵槍。
柯利已經冷靜下來了。
&ldquo好了，大家都聽着，&rdquo他說，&ldquo黑鬼有支獵槍，你拿着，卡爾森。
如果你看見了他，别讓他跑了。
對着他的肚子開槍。
這樣他就會彎下腰。
&rdquo 惠特興奮地說：&ldquo我沒槍。
&rdquo 柯利說：&ldquo你去索萊達叫個警察過來。
就找艾爾·維爾茨，他是副治安官。
我們走吧。
&rdquo他充滿懷疑地轉向喬治，&ldquo你，跟着我們走。
&rdquo &ldquo好，&rdquo喬治說，&ldquo我也去。
不過聽着，柯利。
那個可憐的混蛋是個瘋子。
你别開槍。
他不知道自己做了什麼。
&rdquo &ldquo别開槍？&rdquo柯利叫了起來，&ldquo他拿着卡爾森的魯格呢。
我們當然會開槍。
&rdquo 喬治低聲說：&ldquo也許卡爾森的槍丢了。
&rdquo &ldquo我今天早上還看見了呢，&rdquo卡爾森說，&ldquo不，肯定是被人拿走了。
&rdquo 斯林姆低頭看着柯利的老婆。
他說：&ldquo柯利&mdash&mdash也許你應該留下來陪你老婆。
&rdquo 柯利的臉變得通紅。
&ldquo我要去，&rdquo他說，&ldquo我要親手把那混蛋的腸子打出來。
我就算隻有一隻手，也會抓住他。
&rdquo 斯林姆轉向坎迪。
&ldquo那你留下來吧，坎迪。
我們最好馬上出發。
&rdquo 他們開始往外走。
喬治在坎迪身邊站了片刻，兩人一起低頭看着死去的姑娘。
柯利喊：&ldquo你，喬治！你跟着我們，否則我們可能會覺得你也脫不了幹系。
&rdquo 喬治拖着沉重的腳步慢慢地跟上去。
等他們都走了，坎迪蹲坐到草堆上，看着柯利老婆的臉。
&ldquo可憐的混蛋。
&rdquo他輕聲說。
人群的聲音越來越遠。
谷倉變得越來越黑，馬匹在各自的隔欄裡踏着步，扯着辔頭。
老坎迪在草堆裡躺下來，用胳膊擋住眼睛。
薩利納斯河注成的綠色深潭還在享受傍晚的天色。
陽光已經離開山谷，爬向加比蘭山脈的斜坡。
遠處的山頂籠罩在玫瑰色的薄暮中，樹皮斑駁的懸鈴木林在水邊灑下一片怡人的樹影。
一條水蛇動作流暢地遊入水潭，潛望鏡般的蛇頭揚起，不停地左右張望。
它穿過整個水潭，遊到淺水處一隻靜止不動的蒼鹭腳下。
鳥頭悄無聲息地向下一沖，鳥喙叼住蛇頭，不顧蛇尾狂亂的掙紮，将它囫囵吞下。
一陣疾風在遠處吹過，樹林頂端在餘風中如波浪般揮舞。
懸鈴木的葉子露出銀白色的背面，棕色的枯葉落到數尺之外。
一排又一排的微小波紋在深綠的水面上流過。
風停歇得和來臨時一樣突然，空地中又恢複平靜。
蒼鹭站在淺灘上，紋絲不動地等待着。
又一條水蛇遊進水潭，潛望鏡般的蛇頭來回擺動。
萊尼突然在樹林裡現身，和潛伏行動的熊一樣安靜。
蒼鹭揮動翅膀扇動空氣，縱身飛離水面，飛向河流下遊。
小水蛇滑入潭邊的蘆葦叢。
萊尼無聲無息地走到潭邊跪下去喝水，嘴唇接觸到水面。
一隻小鳥踩響他身後的落葉，他猛然擡起頭，使勁睜大眼睛、豎着耳朵張望，看清是鳥才重新俯下身子，又喝幾口。
他喝完水以後，在岸邊坐下來，側身對着水潭，以便觀察小徑的路口。
他抱住雙腿，把下巴支到膝上。
陽光爬出山谷，遠處的群峰越來越亮，被夕陽照成燦爛一片。
萊尼輕聲說：&ldquo我可沒忘，跟你打賭，絕對的。
藏在樹林裡，等喬治。
&rdquo他拉低頭上的帽子，遮住眼睛。
&ldquo喬治會沖我大發脾氣，&rdquo他說，&ldquo喬治會說他想自己待着，叫我别去煩他，&rdquo他轉頭望着耀眼的群山頂，&ldquo我可以到山上去，找個山洞住。
&rdquo他說。
然後他悲哀地繼續說：&ldquo再也沒有番茄醬吃，不過無所謂。
要是喬治不要我了&hellip&hellip我就走。
我就走。
&rdquo 萊尼的腦海裡冒出一個胖乎乎的小矮老太太。
她戴着厚厚的圓眼鏡，系一件帶口袋的條紋大圍裙，腰闆挺直，衣着整潔。
她站在萊尼面前，雙手叉腰，對着他不滿地皺眉。
她用萊尼的聲音說話。
&ldquo我跟你說過多少次了，&rdquo她說，&ldquo我跟你說，&lsquo好好對待喬治，他是個好人，對你可真不錯&rsquo。
可你從來就不聽話，老是幹壞事。
&rdquo 萊尼回應她：&ldquo我努力了，克萊拉姨媽，太太。
我非常努力。
但我做不到。
&rdquo &ldquo你從來不為喬治着想，&rdquo她繼續用萊尼的聲音說，&ldquo他為你付出了那麼多。
如果他有塊餡餅，你總能分到一半，甚至一大半。
如果有番茄醬，他會全部都給你。
&rdquo &ldquo我知道，&rdquo萊尼可憐巴巴地說，&ldquo我努力了，克萊拉姨媽，太太。
我一直都很努力。
&rdquo 她打斷萊尼。
&ldquo要不是因為有你，他可以活得很舒服。
他可以拿着工錢去妓院好好享受一番，或者到台球室去打斯諾克。
但是他得照顧你。
&rdquo 萊尼悲恸地呻吟起來。
&ldquo我知道，克萊拉姨媽，太太。
我這就去山裡找個山洞住着，再也不給喬治添麻煩了。
&rdquo &ldquo你隻是嘴上說說而已，&rdquo她尖利地說，&ldquo你總是這麼說，但你他媽清楚得很，你永遠都不會真的那麼做。
你隻會黏着喬治，一直煩他，直到他去見上帝。
&rdquo 萊尼說：&ldquo我幹脆走掉算了。
喬治不會再讓我照顧兔子了。
&rdquo 克萊拉姨媽消失，萊尼的腦海裡鑽出一隻巨大的兔子。
它蹲坐在萊尼面前，沖他搖晃着耳朵，皺着鼻子。
它說話時用的也是萊尼的聲音。
&ldquo照顧兔子，&rdquo它責備地說，&ldquo你個混蛋瘋子。
你連給兔子舔鞋都不夠格。
你隻會忘了喂它們，讓它們挨餓。
你就是這種人。
喬治會對你這種行為怎麼想？&rdquo &ldquo我才不會忘記。
&rdquo萊尼大聲說。
&ldquo你他媽的絕對會忘記，&rdquo兔子說，&ldquo你的價值還不如一根上了油的别針，下地獄都不夠格。
上帝知道喬治想把你從臭水溝裡拉出去，而且盡了全力，可惜隻是徒勞一場。
如果你以為喬治會讓你照顧兔子，那你可真是瘋過頭了。
他不會的。
他會用棍子把你打得屁滾尿流，這才是他會做的事。
&rdquo 萊尼激動地反駁：&ldquo他才不會呢。
喬治不會那麼做。
我認識喬治已經&mdash&mdash我忘記有多久了&mdash&mdash他從來沒打過我，不管用手還是用棍子。
他對我很好。
他不會欺負我。
&rdquo &ldquo哈，現在他受夠你了。
&rdquo兔子說，&ldquo他會把你打得屁滾尿流，然後扔下你走人。
&rdquo &ldquo他不會的。
&rdquo萊尼狂亂地大喊，&ldquo他才不會那麼做。
我了解喬治。
我跟他是一起的。
&rdquo 但兔子隻是不斷地輕聲重複：&ldquo他會離開你的，你個混蛋瘋子。
他會把你一個人抛下。
他會離開你的，你個混蛋瘋子。
&rdquo 萊尼伸手捂住耳朵。
&ldquo他不會的，告訴你他不會，&rdquo他喊了起來，&ldquo哦！喬治&mdash&mdash喬治&mdash&mdash喬治！&rdquo 喬治無聲地走出樹叢，兔子驚慌地鑽進萊尼的腦海深處。
喬治輕聲說：&ldquo你瞎喊什麼呢？&rdquo 萊尼跪在地上，挺直身體。
&ldquo你不會離開我的，對吧，喬治？我知道你不會。
&rdquo 喬治動作僵硬地走近幾步，在他身邊坐下。
&ldquo不會。
&rdquo &ldquo我就知道，&rdquo萊尼喊，&ldquo你不是那種人。
&rdquo 喬治沒說話。
萊尼說：&ldquo喬治。
&rdquo &ldquo嗯？&rdquo &ldquo我又幹壞事了。
&rdquo &ldquo已經無所謂了。
&rdquo喬治說，然後又沉默了。
隻剩下最高處的山脊還籠罩在陽光裡。
山谷中的暮色泛着藍光，柔和而輕盈。
遠處傳來人們互相呼喊的聲音。
喬治轉過頭聽着。
萊尼說：&ldquo喬治。
&rdquo &ldquo嗯？&rdquo &ldquo你會大發脾氣嗎？&rdquo &ldquo大發脾氣？&rdquo &ldquo對啊，就像以前那樣。
說什麼，&lsquo要是沒有你，我可以拿着五十元去&mdash&mdash&rsquo&rdquo &ldquo上帝啊，萊尼！你不記得發生了什麼，卻記得我說過的每一句話。
&rdquo &ldquo呃，你不是說過嗎？&rdquo 喬治強打起精神。
他語氣僵硬地說：&ldquo要是隻有我一個人，我該活得多輕松啊。
&rdquo他的聲音毫無起伏，不含任何感情，&ldquo我要找工作可是輕而易舉。
&rdquo他停下了。
&ldquo繼續說啊，&rdquo萊尼說，&ldquo等到了月底&mdash&mdash&rdquo &ldquo等到了月底，我就拿着五十元去&hellip&hellip妓院&hellip&hellip&rdquo他又停下了。
萊尼期待地看着他。
&ldquo繼續啊，喬治。
你不繼續發脾氣了？&rdquo &ldquo不了。
&rdquo喬治說。
&ldquo嗯，我可以走人，&rdquo萊尼說，&ldquo要是你不要我了，我就到山上去，随便找個山洞住。
&rdquo 喬治再次強打精神。
&ldquo不，&rdquo他說，&ldquo我想要你留在我身邊。
&rdquo 萊尼趁機說：&ldquo像以前那樣給我講講吧。
&rdquo &ldquo講什麼？&rdquo &ldquo講講其他人，再講講咱們。
&rdquo 喬治說：&ldquo像咱們這樣的人沒有家人。
他們每掙到一點錢，都會馬上就花光。
世上沒有任何人在乎他們&mdash&mdash&rdquo &ldquo但咱們不一樣，&rdquo萊尼開心地叫道，&ldquo再講講咱們。
&rdquo 喬治沉默片刻。
&ldquo但咱們不一樣。
&rdquo他說。
&ldquo因為&mdash&mdash&rdquo &ldquo因為我有你，而你&mdash&mdash&rdquo &ldquo而我有你。
咱們可以彼此照顧，就是這麼回事，咱們互相在乎。
&rdquo萊尼勝利地喊道。
傍晚的微風吹過空地。
樹葉簌簌作響，波紋在碧綠的水面上蕩漾開去。
人們的呼喊聲又傳了過來，這次距離近多了。
喬治脫下帽子。
他聲音顫抖地說：&ldquo把帽子摘下來，萊尼。
風吹得人很舒服。
&rdquo 萊尼聽話地摘下帽子，擺到面前。
山谷中的暮色更藍了，夜色降臨得越來越快。
一陣風帶來林中嘈雜的腳步聲。
萊尼說：&ldquo講講咱們的未來。
&rdquo 喬治一直在聽從遠處傳來的動靜。
他突然變得冷靜務實。
&ldquo往河對面看，萊尼，這樣我給你講時，你就幾乎能看見那副情景了。
&rdquo 萊尼轉過頭，望着水潭對面和加比蘭山脈越來越暗的斜坡。
&ldquo我們會擁有一小片地。
&rdquo喬治講了起來。
他把手探進外套的側兜裡，拿出卡爾森的魯格手槍。
他打開槍栓，将握着槍的手垂到萊尼背後的地面上。
他看着萊尼的後腦勺，看着脊椎和頭骨交彙的那個地方。
河流上遊有人喊了句什麼，另一個人回答了他。
&ldquo接着講啊。
&rdquo萊尼說。
喬治舉起槍，手抖得厲害。
他的手又垂下去。
&ldquo講啊，&rdquo萊尼說，&ldquo然後呢。
我們會擁有一小片地。
&rdquo &ldquo我們會養頭牛，&rdquo喬治說，&ldquo可能還會養頭豬，養群雞&hellip&hellip在那片地上，我們還會&hellip&hellip種一片苜蓿&mdash&mdash&rdquo &ldquo給兔子吃。
&rdquo萊尼叫道。
&ldquo給兔子吃。
&rdquo喬治重複。
&ldquo由我來照顧兔子。
&rdquo &ldquo由你來照顧兔子。
&rdquo 萊尼開心地吃吃笑起來。
&ldquo我們靠地生活。
&rdquo &ldquo沒錯。
&rdquo 萊尼轉過頭。
&ldquo不，萊尼。
你往河對岸看，就好像你能瞧見那片地。
&rdquo 萊尼照他的話做了。
喬治低頭看着手槍。
樹林裡傳來一陣急速接近的腳步聲！喬治轉過身望向他們。
&ldquo接着講啊，喬治。
我們什麼時候才能去？&rdquo &ldquo很快就能去。
&rdquo &ldquo我跟你。
&rdquo &ldquo你&hellip&hellip跟我。
所有人都會好好地對你。
不會再有任何麻煩了。
沒人會傷害别人，也沒人會偷東西。
&rdquo 萊尼說：&ldquo我還以為你在生我的氣，喬治。
&rdquo &ldquo沒有，&rdquo喬治說，&ldquo沒有，萊尼。
我沒生氣。
我從來沒生過你的氣，現在也一樣。
我想讓你知道這一點。
&rdquo 聲音越來越近。
喬治擡起槍，聽着。
萊尼懇求道：&ldquo我們現在就去吧。
現在就去買下那塊地。
&rdquo &ldquo沒問題，現在就去。
我一定可以。
我們一定可以。
&rdquo 喬治擡起槍牢牢握緊，把槍口湊到萊尼的後腦勺近前。
他的手在劇烈地顫抖，但他的臉色堅定，手也逐漸穩定下來。
他扣動扳機。
槍聲在群山間蕩開，又反彈回來。
萊尼全身猛地一震，然後他慢慢向前倒在沙灘上，躺在那裡不動了。
喬治渾身顫抖地低頭看着手槍，然後把它遠遠扔了出去，扔到對岸，槍落在那堆陳年灰燼旁邊。
樹林裡滿是驚叫和奔跑的腳步聲。
斯林姆的聲音在遠處喊道：&ldquo喬治，你在哪兒？喬治？&rdquo 喬治一動不動地坐在河岸上，低頭看着扔槍的右手。
其他人沖進空地，柯利跑在最前面。
他看見躺在沙灘上的萊尼。
&ldquo結束了，上帝。
&rdquo他俯下身看着萊尼，然後轉頭看着喬治。
&ldquo正打在後腦勺上。
&rdquo他輕聲說。
斯林姆直接走向喬治，在他身邊坐下，幾乎是緊挨着他。
&ldquo别放在心上，&rdquo斯林姆說，&ldquo有時候一個人别無選擇。
&rdquo 卡爾森站到喬治面前。
&ldquo你是怎麼打死他的？&rdquo他問。
&ldquo就那樣。
&rdquo喬治疲憊地說。
&ldquo他拿着我的槍？&rdquo &ldquo嗯。
他拿着你的槍。
&rdquo &ldquo你把槍從他手裡搶過來，然後把他打死了？&rdquo &ldquo對。
就是這樣。
&rdquo喬治的聲音低如耳語。
他繼續盯着自己拿槍的右手。
斯林姆扯了扯喬治的手肘。
&ldquo走吧，喬治。
跟我去喝一杯。
&rdquo 喬治任憑他拉自己起身。
&ldquo嗯，喝一杯。
&rdquo 斯林姆說：&ldquo不喝不行，喬治。
我發誓，你一定得喝一杯才行。
跟我走吧。
&rdquo他領着喬治走上小徑的路口，向公路走去。
柯利和卡爾森站在後面望着他們。
卡爾森說：&ldquo你覺得他倆是怎麼回事？&rdquo
我孤獨得很。
&rdquo 萊尼說：&ldquo反正，我不能跟你說話。
&rdquo &ldquo我很孤獨，&rdquo她說，&ldquo你可以跟别人聊天，但我根本沒人說話，除了柯利。
不然他就會生氣。
你喜歡沒人可以說話的感覺嗎？&rdquo 萊尼說：&ldquo反正，我不跟你說話。
喬治怕我惹麻煩。
&rdquo 她改變話題：&ldquo你那兒藏着什麼？&rdquo 萊尼的哀傷一股腦兒全回來了。
&ldquo我的狗崽，&rdquo他傷心地說，&ldquo我的小狗崽。
&rdquo他拂開狗崽身上的幹草。
&ldquo哎呀，它死了。
&rdquo她叫道。
&ldquo它太小了，&rdquo萊尼說，&ldquo我隻是在跟它玩&hellip&hellip它好像要咬我&hellip&hellip我就做出要扇它似的樣子&hellip&hellip然後&hellip&hellip然後我扇了它一下。
然後它就死了。
&rdquo 她安慰道：&ldquo别擔心，隻是一條狗罷了。
很容易再弄一條。
到處都是狗。
&rdquo &ldquo不是這個問題，&rdquo萊尼痛苦地解釋，&ldquo喬治會因為這件事不讓我照顧兔子的。
&rdquo &ldquo他為什麼不讓你照顧兔子？&rdquo &ldquo嗯，他說過，我要是做了什麼壞事，他就不讓我照顧兔子。
&rdquo 她稍稍靠近些，用安撫的語調說：&ldquo别擔心不能跟我說話什麼的。
你聽聽外面那些人的喊聲。
他們在比賽上賭了四元錢呢。
比賽沒結束沒有人會走的。
&rdquo &ldquo喬治要是看見我跟你說話，會罵死我的，&rdquo萊尼拘謹地說，&ldquo他這麼說過。
&rdquo 她露出憤怒的表情。
&ldquo我怎麼了？&rdquo她怒吼，&ldquo我沒有權利跟别人說話嗎？他們把我當成什麼了？你是個好人。
我不知道我憑什麼不能跟你說話。
我又沒傷害你。
&rdquo &ldquo呃，喬治說你會讓我們惹上麻煩。
&rdquo &ldquo哈，胡說八道！&rdquo她說，&ldquo我能給你們造成什麼傷害？他們沒人在乎我怎麼活着。
告訴你，我不習慣這種生活。
我本來可以有所成就，&rdquo她抑郁地說，&ldquo也許現在也不晚。
&rdquo然後她的話語順着一股表達的激情源源不斷地冒出來，仿佛她急着在聽衆消失前一口氣把話說完。
&ldquo我是在薩利納斯出生的，&rdquo她說，&ldquo小時候就搬到這邊來了。
然後呢，一個劇團到這邊來演出，我認識了一個演員。
他說我可以跟着劇團走。
但我老娘不讓我去。
她說我才十五歲。
但那個演員說可以。
我要是去了，就不會像現在這樣活着了，跟你打賭。
&rdquo 萊尼來回摸着狗崽。
&ldquo我們會有一小塊地&mdash&mdash還有兔子。
&rdquo他解釋。
她飛快地繼續講下去，生怕被人打斷。
&ldquo我後來又遇見一個人，他是演電影的。
我跟他去了河畔舞廳。
他說他會讓我演電影，說我是個天生的演員。
他一回到好萊塢，就會給我寫信，讓我過去。
&rdquo她探究地看着萊尼，看他有沒有覺得自己很厲害。
&ldquo但我從未收到過他的信，&rdquo她說，&ldquo我看是被我老娘拿走了。
哈，我可不要待在那個地方，哪兒都不能去，也不會有什麼成就，連信都會被人偷走。
我問她有沒有拿我的信，她說沒有。
結果我就嫁給了柯利。
我們是一天晚上在河畔舞廳認識的。
&rdquo她質問道，&ldquo你有沒有在聽？&rdquo &ldquo我？當然。
&rdquo &ldquo哈，有句話我從來沒告訴過别人。
也許我不該說出來。
我根本不喜歡柯利。
他不是個好人。
&rdquo她講起心裡話，又向萊尼靠近些，挨着他坐下，&ldquo我本可以去拍電影，穿漂亮的衣服&mdash&mdash全身都是高檔服裝，像電影明星那樣。
我可以坐在超大的酒店裡讓人拍照。
等電影上映，我可以去看首映式，去做廣播節目，幹什麼都不用花一分錢，因為我是演電影的。
還有一大堆明星穿的那種高級衣服。
那個人說過，我是個天生的演員。
&rdquo她擡頭看着萊尼，伸出手臂擺了個莊嚴的姿勢，證明她會演戲。
她的手指随手腕向外擺動，小拇指華麗地停在最遠處。
萊尼深深地歎了口氣。
外面又傳來馬蹄鐵擊打鐵棒的聲音，然後是一陣歡呼。
&ldquo有人得分了。
&rdquo柯利的老婆說。
太陽逐漸西沉，照進谷倉的光線慢慢移動。
那些長長的金線爬上牆，落在食槽和馬頭上。
萊尼說：&ldquo我要是把狗崽拿出去扔了，喬治也許不會發現。
這樣我就可以照顧兔子了。
&rdquo 柯利的老婆生氣地說：&ldquo你的腦袋裡就隻有兔子嗎？&rdquo &ldquo我們會有一小塊地，&rdquo萊尼耐心地解釋，&ldquo有座房子，有個花園，種一片苜蓿，苜蓿是給兔子吃的。
我會采一袋子苜蓿，拿去喂兔子。
&rdquo 她問道：&ldquo你為什麼對兔子這麼執着？&rdquo 萊尼認真地思考了一會兒才想出答案。
他小心翼翼地向她靠近，直到剛好靠到她身上。
&ldquo我喜歡摸好摸的東西。
有一次在集會上，我看見幾隻長毛兔。
它們很好摸，真的。
有時候我連老鼠都摸，但那是在沒有其他東西可摸的時候。
&rdquo 柯利的老婆挪遠了一點。
&ldquo我覺得你是個瘋子。
&rdquo她說。
&ldquo我不是，&rdquo萊尼急切地解釋，&ldquo喬治說我不是瘋子。
我喜歡用手指摸好摸的東西，柔軟的東西。
&rdquo 她放心了些。
&ldquo哈，誰不喜歡呢？&rdquo她說，&ldquo大家都喜歡。
我喜歡摸絲綢和天鵝絨。
你喜歡摸天鵝絨嗎？&rdquo 萊尼開心地吃吃直笑。
&ldquo那當然，向上帝發誓，&rdquo他快樂地叫道，&ldquo我還有一塊呢。
一位太太送給我的，那位太太是&mdash&mdash我的克萊拉姨媽。
她給了我一塊&mdash&mdash大概這麼大。
我真希望它現在在身上。
&rdquo他的眉頭皺了起來。
&ldquo我把它弄丢了，&rdquo他說，&ldquo我已經很久沒見過它了。
&rdquo 柯利的老婆笑了起來。
&ldquo你是個瘋子，&rdquo她說，&ldquo但你人還不錯。
跟個大嬰兒似的。
我差不多明白你的意思。
有時候我梳頭時，會一直坐在那兒摸頭發，因為實在太柔軟了。
&rdquo她用手指捋過頭頂，摸給萊尼看。
&ldquo有些人的頭發特别粗糙，&rdquo她得意地說，&ldquo比如柯利。
他的頭發跟鐵絲似的。
但我的頭發又細又軟，因為我經常梳頭。
經常梳頭頭發就會很細。
喏&mdash&mdash你摸摸看。
&rdquo她拉起萊尼的手，放到自己的頭上，&ldquo摸摸這兒，感覺一下有多軟。
&rdquo 萊尼粗大的手指開始摸她的頭發。
&ldquo你可别把我的頭發弄亂了。
&rdquo她說。
萊尼說：&ldquo哦！真好摸。
&rdquo他摸得更使勁了，&ldquo哦，真好摸。
&rdquo &ldquo當心點，好了，你會把我的頭發弄亂的。
&rdquo然後她生氣地叫起來，&ldquo住手，你把我的頭發都弄亂了。
&rdquo她猛然擺了一下頭，萊尼的手指抓着她的頭發不放。
&ldquo放開我，&rdquo她喊道，&ldquo放開！&rdquo 萊尼陷入恐慌。
他的臉扭曲起來。
她開始尖叫，萊尼的另一隻手捂住她的口鼻。
&ldquo拜托你别叫，&rdquo他懇求道，&ldquo哦！拜托你别。
喬治會生氣的。
&rdquo 她在萊尼手下劇烈地掙紮，雙腳踢踏着幹草，扭動着身體想要掙脫。
萊尼的手裡傳來悶住的尖叫。
萊尼怕得哭了起來。
&ldquo哦！拜托你别這樣，&rdquo他懇求，&ldquo喬治會說我做了壞事。
他不會再讓我照顧兔子了。
&rdquo他把手撤開一點，她粗啞的哭喊聲傳了出來。
萊尼生氣了。
&ldquo夠了，&rdquo他說，&ldquo你别再叫了。
你會讓我惹麻煩的，喬治說得沒錯。
不許你再這樣。
&rdquo她繼續掙紮着，目光因驚懼而狂亂。
萊尼搖晃她的身體，對她非常生氣。
&ldquo你不許再叫了。
&rdquo他說，繼續搖晃她。
她的身體像魚一樣來回抽動。
然後她一動不動，因為萊尼扭斷了她的脖子。
萊尼看着她，小心地拿開捂住她嘴的那隻手。
她一動不動地躺着。
&ldquo我不想傷害你，&rdquo他說，&ldquo但是你大喊大叫，喬治聽見了會生氣的。
&rdquo她沒回答，也沒動。
萊尼湊過身去看她，擡起她的胳膊，又放手看着它垂下去。
他茫然地發了一會兒呆。
然後他害怕地喃喃自語：&ldquo我幹壞事了。
我又幹壞事了。
&rdquo 他撩起一把把幹草，蓋住她的一小半身體。
谷倉外傳來人們的叫喊和馬蹄鐵與金屬兩次碰撞的聲音。
萊尼終于把注意力轉到戶外。
他在草堆裡蹲下身，側耳聽着。
&ldquo我幹了非常壞的事，&rdquo他說，&ldquo我不該這樣。
喬治會很生氣的。
他&hellip&hellip他說過&hellip&hellip藏到樹林裡，等他來找我。
他會很生氣的。
藏到樹林裡等着他。
他是這麼說的。
&rdquo萊尼回身去看死掉的姑娘。
狗崽就躺在她身邊。
萊尼拿起狗崽。
&ldquo把狗崽扔掉吧，&rdquo他說，&ldquo光有柯利的老婆就已經夠糟的了。
&rdquo他把狗崽放到懷裡，溜到谷倉牆邊，透過裂縫看了看外面還在進行的馬蹄鐵遊戲。
然後他蹑手蹑腳地繞過最盡頭的隔欄，消失了。
漏進來的長條陽光已經挪到牆面高處，谷倉裡逐漸變暗。
柯利的老婆仰面躺着，一半的身體蓋着幹草。
谷倉裡一片寂靜，午後的靜谧蔓延到整個農場。
就連馬蹄鐵扔出去的當啷聲和人群投入的呼喊也變得更安靜了。
時間流逝，谷倉裡越來越昏暗。
一隻鴿子飛進敞開的倉門，盤旋一圈又飛了出去。
盡頭的隔欄後面走來一隻母牧羊犬，身體又瘦又長，腹部垂着沉甸甸的奶頭。
它往狗崽們所在的貨箱走去，半路上聞到柯利老婆屍體的氣味，脊背上的毛豎了起來。
它哀鳴一聲，畏縮地跑向貨箱，跳進去趴在狗崽中間。
柯利的老婆躺在草堆上，一半的身體蓋着枯黃的幹草。
所有卑劣、盤算、不滿和對受人關注的渴望都從她的臉上消失了。
她看上去美麗而單純，面容甜美而年輕。
塗了腮紅的臉頰和鮮紅的嘴唇讓她顯得生機勃勃，仿佛她隻是暫時進入淺眠。
她的雙唇微啟，小香腸一樣的發卷在草堆上披散開來。
有時候，一個瞬間會像現在這樣駐足停留，久久盤桓，持續的時間遠遠超過一瞬間。
在這個瞬間，聲音和動作都停止了。
這個瞬間遠遠超越了單純的一瞬間。
然後時間蘇醒，慢吞吞地繼續前行。
馬匹在食槽的另一側跺着蹄子，拉得辔頭咣啷作響。
門外的人聲越來越響，越來越清晰。
盡頭的隔欄後面傳來老坎迪的聲音。
&ldquo萊尼，&rdquo他叫道，&ldquo哦，萊尼！你在裡面嗎？我又算了算。
讓我給你講講我們還能幹點什麼，萊尼。
&rdquo老坎迪出現在隔欄盡頭。
&ldquo哦，萊尼！&rdquo他又叫了一次，然後停下腳步，僵在原地。
他用光滑的斷腕抹了抹花白的胡茬。
&ldquo我不知道你在這兒。
&rdquo他對柯利的老婆說。
坎迪見她沒回答，走近幾步。
&ldquo你不該在這兒睡覺。
&rdquo他不贊成地說，然後站到她身邊&mdash&mdash&ldquo哦，上帝啊！&rdquo他無助地左右張望，揉着臉上的胡茬。
然後他跳起身快步走出谷倉。
谷倉裡變得吵鬧起來。
馬匹跺着馬蹄，噴着響鼻，嚼着鋪在地上的幹草，使勁撞着辔頭上的鍊子。
坎迪很快就回來了，喬治跟在後面。
喬治說：&ldquo你想讓我看什麼？&rdquo 坎迪指向柯利的老婆。
喬治瞪着她。
&ldquo她這是怎麼了？&rdquo他湊近一些，然後發出和坎迪一樣的喊叫：&ldquo哦，上帝啊！&rdquo他跪倒在她身邊，伸手去試她的心跳。
最後他站起來，動作緩慢生硬，面容和木頭一樣硬邦邦的，目光同樣冰冷嚴厲。
坎迪說：&ldquo這是怎麼回事？&rdquo 喬治冷冷地看着他。
&ldquo你想不到？&rdquo喬治問。
坎迪沉默了。
&ldquo我就知道，&rdquo喬治絕望地說，&ldquo我腦子裡有個地方早就想到了。
&rdquo 坎迪問：&ldquo我們該怎麼辦，喬治？現在我們該怎麼辦？&rdquo 喬治沉默了很久才回答。
&ldquo我想&hellip&hellip我們得告訴&hellip&hellip其他人。
我想我們得抓住他，把他關起來。
不能讓他逃了。
要不然，那個可憐的混蛋會餓死的，&rdquo他盡量安慰自己，&ldquo也許他們會把他關起來，不至于對他太殘忍。
&rdquo 坎迪激動地說：&ldquo我們應該讓他逃走。
你不了解柯利。
柯利一定會想對他用刑。
柯利會想殺死他。
&rdquo 喬治看着坎迪的嘴巴一張一合。
&ldquo是啊，&rdquo最後他終于說，&ldquo沒錯，柯利确實會這樣。
其他人也是。
&rdquo他低頭看着柯利的老婆。
坎迪說出他最恐懼的事。
&ldquo你跟我還可以去買那塊地。
是不是，喬治？你跟我還可以去那兒好好地生活，是不是啊，喬治？不行嗎？&rdquo 喬治還沒回答，坎迪就垂下頭望着草堆。
他知道答案。
喬治輕聲說：&ldquo我大概從一開始就猜到了。
我大概一直都知道，我們是不可能成功的。
隻是他太喜歡聽我講，搞得我也以為說不定能行。
&rdquo &ldquo這麼說&mdash&mdash都結束了？&rdquo坎迪悶悶不樂地問。
喬治沒有回答。
喬治說：&ldquo我會在這兒幹一個月，拿到五十元，去某個差勁的妓院待一夜。
或者去打台球，一直打到其他人都回家。
然後我再回來工作一個月，再拿五十元。
&rdquo 坎迪說：&ldquo他真的是個好人。
我不相信他會幹出這種事。
&rdquo 喬治繼續盯着柯利的老婆。
&ldquo萊尼從來都不是故意的，&rdquo他說，&ldquo他老是幹壞事，但沒有一次是故意的。
&rdquo他挺直身體，回頭看着坎迪。
&ldquo好了，聽着。
我們得告訴大家。
他們應該會抓他回來吧。
沒别的辦法。
也許他們不會傷着他，&rdquo他語氣尖銳地說，&ldquo我不會讓他們傷到萊尼。
你聽着。
其他人也許會覺得我也是兇手。
我先回宿舍。
你過一會兒再出去，把她的事通知給大家，我會跟着其他人一起進來，假裝什麼也不知道。
為了不讓其他人覺得是我跟萊尼合夥殺了她，你能做到嗎？&rdquo 坎迪說：&ldquo當然，喬治。
我能做到。
&rdquo &ldquo好。
你在這兒等兩分鐘，然後再跑出去告訴大家，假裝你剛發現。
我走了。
&rdquo喬治轉過身，快步走出谷倉。
老坎迪看着他走遠。
他回頭絕望地看着柯利的老婆，悲傷和憤怒逐漸化為話語迸發而出。
&ldquo他媽的該死的婊子，&rdquo他惡毒地說，&ldquo都是你搞的，是不是？我猜你應該高興了吧。
誰都知道你會把一切都搞砸。
你根本一文不值。
你現在也一樣一文不值，你這個下賤的婊子。
&rdquo他吸着鼻子，聲音顫抖，&ldquo我本來可以幫他們給花園鋤草，洗洗碗什麼的。
&rdquo他頓了頓，然後聲音單調地重複着，&ldquo如果有馬戲團，或者球賽&hellip&hellip我們可以直接去&hellip&hellip隻要說句&lsquo讓工作見鬼去吧&rsquo，然後就去。
不用征求任何人的同意。
養豬，養雞&hellip&hellip到了冬天&hellip&hellip寬敞的小火爐&hellip&hellip下雨的時候&hellip&hellip我們就那麼坐着。
&rdquo他的眼睛裡充滿淚水。
他轉過身，虛弱地走出谷倉，用斷腕摩挲着胡茬。
馬蹄鐵遊戲的聲音停止了。
取而代之的是高聲的質問和一連串奔跑的腳步。
人們沖進谷倉。
斯林姆、卡爾森、小惠特、柯利，卡魯克斯稍微落後。
坎迪跟在他們後面，喬治走在最後面。
喬治穿上藍色工裝外套，扣子也扣好了，黑帽子壓得低低的。
男人們沖過盡頭的隔欄。
他們的目光落在昏暗中的柯利的老婆身上。
他們停下腳步，一動不動地站着，看着。
斯林姆無言地走過去，摸了摸她的脈搏。
然後他用細長的手指摸了摸她的臉頰，接着又把手探到她有些扭曲的脖頸底下，感覺着她脖子的形狀。
他站起身，其他人圍上來，僵硬的氣氛被打破了。
柯利突然跳起來。
&ldquo我知道是誰幹的，&rdquo他喊道，&ldquo是那個大個子雜種。
我知道是他幹的。
絕對是&mdash&mdash其他所有人都在外面玩馬蹄鐵呢，&rdquo他狂怒起來，&ldquo我會抓住他。
我回去拿獵槍。
我他媽要親手斃了那個雜種。
我要打穿他的肚子。
大家走啊。
&rdquo他憤怒地跑出谷倉。
卡爾森說：&ldquo我去拿魯格。
&rdquo他也跑出去。
斯林姆靜靜地轉向喬治。
&ldquo我想是萊尼幹的，&rdquo他說，&ldquo她的脖子斷了。
有可能是萊尼幹的。
&rdquo 喬治沒說話，隻是緩慢地點點頭。
他的帽子壓得極低，完全遮住了眼睛。
斯林姆繼續說：&ldquo可能和你說過的在威德的那次一樣。
&rdquo 喬治再次點頭。
斯林姆歎了口氣：&ldquo唉，我們得抓他回來。
你知道他會去哪兒嗎？&rdquo 喬治似乎費了好大的勁才說出話來。
&ldquo他&mdash&mdash可能會往南走，&rdquo他說，&ldquo我們是從北邊過來的，所以他可能會往南邊去。
&rdquo &ldquo我們得抓他回來。
&rdquo斯林姆重複道。
喬治朝他走了兩步。
&ldquo把他抓回來以後，有沒有可能隻是把他關起來？他腦子不好，斯林姆。
他不是故意要傷人。
&rdquo 斯林姆點點頭。
&ldquo有可能，&rdquo他說，&ldquo如果能讓柯利留在農場就有可能。
但柯利想斃了他。
柯利還在為手的事生氣。
就算隻是把他關起來，他們也會把他綁住，關在一個籠子裡。
那樣不好，喬治。
&rdquo &ldquo我知道，&rdquo喬治說，&ldquo我知道。
&rdquo 卡爾森跑進來。
&ldquo那個混蛋偷走了我的魯格，&rdquo他喊道，&ldquo袋子裡的槍不見了。
&rdquo柯利跟在他身後，完好的那隻手裡拿着獵槍。
柯利已經冷靜下來了。
&ldquo好了，大家都聽着，&rdquo他說，&ldquo黑鬼有支獵槍，你拿着，卡爾森。
如果你看見了他，别讓他跑了。
對着他的肚子開槍。
這樣他就會彎下腰。
&rdquo 惠特興奮地說：&ldquo我沒槍。
&rdquo 柯利說：&ldquo你去索萊達叫個警察過來。
就找艾爾·維爾茨，他是副治安官。
我們走吧。
&rdquo他充滿懷疑地轉向喬治，&ldquo你，跟着我們走。
&rdquo &ldquo好，&rdquo喬治說，&ldquo我也去。
不過聽着，柯利。
那個可憐的混蛋是個瘋子。
你别開槍。
他不知道自己做了什麼。
&rdquo &ldquo别開槍？&rdquo柯利叫了起來，&ldquo他拿着卡爾森的魯格呢。
我們當然會開槍。
&rdquo 喬治低聲說：&ldquo也許卡爾森的槍丢了。
&rdquo &ldquo我今天早上還看見了呢，&rdquo卡爾森說，&ldquo不，肯定是被人拿走了。
&rdquo 斯林姆低頭看着柯利的老婆。
他說：&ldquo柯利&mdash&mdash也許你應該留下來陪你老婆。
&rdquo 柯利的臉變得通紅。
&ldquo我要去，&rdquo他說，&ldquo我要親手把那混蛋的腸子打出來。
我就算隻有一隻手，也會抓住他。
&rdquo 斯林姆轉向坎迪。
&ldquo那你留下來吧，坎迪。
我們最好馬上出發。
&rdquo 他們開始往外走。
喬治在坎迪身邊站了片刻，兩人一起低頭看着死去的姑娘。
柯利喊：&ldquo你，喬治！你跟着我們，否則我們可能會覺得你也脫不了幹系。
&rdquo 喬治拖着沉重的腳步慢慢地跟上去。
等他們都走了，坎迪蹲坐到草堆上，看着柯利老婆的臉。
&ldquo可憐的混蛋。
&rdquo他輕聲說。
人群的聲音越來越遠。
谷倉變得越來越黑，馬匹在各自的隔欄裡踏着步，扯着辔頭。
老坎迪在草堆裡躺下來，用胳膊擋住眼睛。
薩利納斯河注成的綠色深潭還在享受傍晚的天色。
陽光已經離開山谷，爬向加比蘭山脈的斜坡。
遠處的山頂籠罩在玫瑰色的薄暮中，樹皮斑駁的懸鈴木林在水邊灑下一片怡人的樹影。
一條水蛇動作流暢地遊入水潭，潛望鏡般的蛇頭揚起，不停地左右張望。
它穿過整個水潭，遊到淺水處一隻靜止不動的蒼鹭腳下。
鳥頭悄無聲息地向下一沖，鳥喙叼住蛇頭，不顧蛇尾狂亂的掙紮，将它囫囵吞下。
一陣疾風在遠處吹過，樹林頂端在餘風中如波浪般揮舞。
懸鈴木的葉子露出銀白色的背面，棕色的枯葉落到數尺之外。
一排又一排的微小波紋在深綠的水面上流過。
風停歇得和來臨時一樣突然，空地中又恢複平靜。
蒼鹭站在淺灘上，紋絲不動地等待着。
又一條水蛇遊進水潭，潛望鏡般的蛇頭來回擺動。
萊尼突然在樹林裡現身，和潛伏行動的熊一樣安靜。
蒼鹭揮動翅膀扇動空氣，縱身飛離水面，飛向河流下遊。
小水蛇滑入潭邊的蘆葦叢。
萊尼無聲無息地走到潭邊跪下去喝水，嘴唇接觸到水面。
一隻小鳥踩響他身後的落葉，他猛然擡起頭，使勁睜大眼睛、豎着耳朵張望，看清是鳥才重新俯下身子，又喝幾口。
他喝完水以後，在岸邊坐下來，側身對着水潭，以便觀察小徑的路口。
他抱住雙腿，把下巴支到膝上。
陽光爬出山谷，遠處的群峰越來越亮，被夕陽照成燦爛一片。
萊尼輕聲說：&ldquo我可沒忘，跟你打賭，絕對的。
藏在樹林裡，等喬治。
&rdquo他拉低頭上的帽子，遮住眼睛。
&ldquo喬治會沖我大發脾氣，&rdquo他說，&ldquo喬治會說他想自己待着，叫我别去煩他，&rdquo他轉頭望着耀眼的群山頂，&ldquo我可以到山上去，找個山洞住。
&rdquo他說。
然後他悲哀地繼續說：&ldquo再也沒有番茄醬吃，不過無所謂。
要是喬治不要我了&hellip&hellip我就走。
我就走。
&rdquo 萊尼的腦海裡冒出一個胖乎乎的小矮老太太。
她戴着厚厚的圓眼鏡，系一件帶口袋的條紋大圍裙，腰闆挺直，衣着整潔。
她站在萊尼面前，雙手叉腰，對着他不滿地皺眉。
她用萊尼的聲音說話。
&ldquo我跟你說過多少次了，&rdquo她說，&ldquo我跟你說，&lsquo好好對待喬治，他是個好人，對你可真不錯&rsquo。
可你從來就不聽話，老是幹壞事。
&rdquo 萊尼回應她：&ldquo我努力了，克萊拉姨媽，太太。
我非常努力。
但我做不到。
&rdquo &ldquo你從來不為喬治着想，&rdquo她繼續用萊尼的聲音說，&ldquo他為你付出了那麼多。
如果他有塊餡餅，你總能分到一半，甚至一大半。
如果有番茄醬，他會全部都給你。
&rdquo &ldquo我知道，&rdquo萊尼可憐巴巴地說，&ldquo我努力了，克萊拉姨媽，太太。
我一直都很努力。
&rdquo 她打斷萊尼。
&ldquo要不是因為有你，他可以活得很舒服。
他可以拿着工錢去妓院好好享受一番，或者到台球室去打斯諾克。
但是他得照顧你。
&rdquo 萊尼悲恸地呻吟起來。
&ldquo我知道，克萊拉姨媽，太太。
我這就去山裡找個山洞住着，再也不給喬治添麻煩了。
&rdquo &ldquo你隻是嘴上說說而已，&rdquo她尖利地說，&ldquo你總是這麼說，但你他媽清楚得很，你永遠都不會真的那麼做。
你隻會黏着喬治，一直煩他，直到他去見上帝。
&rdquo 萊尼說：&ldquo我幹脆走掉算了。
喬治不會再讓我照顧兔子了。
&rdquo 克萊拉姨媽消失，萊尼的腦海裡鑽出一隻巨大的兔子。
它蹲坐在萊尼面前，沖他搖晃着耳朵，皺着鼻子。
它說話時用的也是萊尼的聲音。
&ldquo照顧兔子，&rdquo它責備地說，&ldquo你個混蛋瘋子。
你連給兔子舔鞋都不夠格。
你隻會忘了喂它們，讓它們挨餓。
你就是這種人。
喬治會對你這種行為怎麼想？&rdquo &ldquo我才不會忘記。
&rdquo萊尼大聲說。
&ldquo你他媽的絕對會忘記，&rdquo兔子說，&ldquo你的價值還不如一根上了油的别針，下地獄都不夠格。
上帝知道喬治想把你從臭水溝裡拉出去，而且盡了全力，可惜隻是徒勞一場。
如果你以為喬治會讓你照顧兔子，那你可真是瘋過頭了。
他不會的。
他會用棍子把你打得屁滾尿流，這才是他會做的事。
&rdquo 萊尼激動地反駁：&ldquo他才不會呢。
喬治不會那麼做。
我認識喬治已經&mdash&mdash我忘記有多久了&mdash&mdash他從來沒打過我，不管用手還是用棍子。
他對我很好。
他不會欺負我。
&rdquo &ldquo哈，現在他受夠你了。
&rdquo兔子說，&ldquo他會把你打得屁滾尿流，然後扔下你走人。
&rdquo &ldquo他不會的。
&rdquo萊尼狂亂地大喊，&ldquo他才不會那麼做。
我了解喬治。
我跟他是一起的。
&rdquo 但兔子隻是不斷地輕聲重複：&ldquo他會離開你的，你個混蛋瘋子。
他會把你一個人抛下。
他會離開你的，你個混蛋瘋子。
&rdquo 萊尼伸手捂住耳朵。
&ldquo他不會的，告訴你他不會，&rdquo他喊了起來，&ldquo哦！喬治&mdash&mdash喬治&mdash&mdash喬治！&rdquo 喬治無聲地走出樹叢，兔子驚慌地鑽進萊尼的腦海深處。
喬治輕聲說：&ldquo你瞎喊什麼呢？&rdquo 萊尼跪在地上，挺直身體。
&ldquo你不會離開我的，對吧，喬治？我知道你不會。
&rdquo 喬治動作僵硬地走近幾步，在他身邊坐下。
&ldquo不會。
&rdquo &ldquo我就知道，&rdquo萊尼喊，&ldquo你不是那種人。
&rdquo 喬治沒說話。
萊尼說：&ldquo喬治。
&rdquo &ldquo嗯？&rdquo &ldquo我又幹壞事了。
&rdquo &ldquo已經無所謂了。
&rdquo喬治說，然後又沉默了。
隻剩下最高處的山脊還籠罩在陽光裡。
山谷中的暮色泛着藍光，柔和而輕盈。
遠處傳來人們互相呼喊的聲音。
喬治轉過頭聽着。
萊尼說：&ldquo喬治。
&rdquo &ldquo嗯？&rdquo &ldquo你會大發脾氣嗎？&rdquo &ldquo大發脾氣？&rdquo &ldquo對啊，就像以前那樣。
說什麼，&lsquo要是沒有你，我可以拿着五十元去&mdash&mdash&rsquo&rdquo &ldquo上帝啊，萊尼！你不記得發生了什麼，卻記得我說過的每一句話。
&rdquo &ldquo呃，你不是說過嗎？&rdquo 喬治強打起精神。
他語氣僵硬地說：&ldquo要是隻有我一個人，我該活得多輕松啊。
&rdquo他的聲音毫無起伏，不含任何感情，&ldquo我要找工作可是輕而易舉。
&rdquo他停下了。
&ldquo繼續說啊，&rdquo萊尼說，&ldquo等到了月底&mdash&mdash&rdquo &ldquo等到了月底，我就拿着五十元去&hellip&hellip妓院&hellip&hellip&rdquo他又停下了。
萊尼期待地看着他。
&ldquo繼續啊，喬治。
你不繼續發脾氣了？&rdquo &ldquo不了。
&rdquo喬治說。
&ldquo嗯，我可以走人，&rdquo萊尼說，&ldquo要是你不要我了，我就到山上去，随便找個山洞住。
&rdquo 喬治再次強打精神。
&ldquo不，&rdquo他說，&ldquo我想要你留在我身邊。
&rdquo 萊尼趁機說：&ldquo像以前那樣給我講講吧。
&rdquo &ldquo講什麼？&rdquo &ldquo講講其他人，再講講咱們。
&rdquo 喬治說：&ldquo像咱們這樣的人沒有家人。
他們每掙到一點錢，都會馬上就花光。
世上沒有任何人在乎他們&mdash&mdash&rdquo &ldquo但咱們不一樣，&rdquo萊尼開心地叫道，&ldquo再講講咱們。
&rdquo 喬治沉默片刻。
&ldquo但咱們不一樣。
&rdquo他說。
&ldquo因為&mdash&mdash&rdquo &ldquo因為我有你，而你&mdash&mdash&rdquo &ldquo而我有你。
咱們可以彼此照顧，就是這麼回事，咱們互相在乎。
&rdquo萊尼勝利地喊道。
傍晚的微風吹過空地。
樹葉簌簌作響，波紋在碧綠的水面上蕩漾開去。
人們的呼喊聲又傳了過來，這次距離近多了。
喬治脫下帽子。
他聲音顫抖地說：&ldquo把帽子摘下來，萊尼。
風吹得人很舒服。
&rdquo 萊尼聽話地摘下帽子，擺到面前。
山谷中的暮色更藍了，夜色降臨得越來越快。
一陣風帶來林中嘈雜的腳步聲。
萊尼說：&ldquo講講咱們的未來。
&rdquo 喬治一直在聽從遠處傳來的動靜。
他突然變得冷靜務實。
&ldquo往河對面看，萊尼，這樣我給你講時，你就幾乎能看見那副情景了。
&rdquo 萊尼轉過頭，望着水潭對面和加比蘭山脈越來越暗的斜坡。
&ldquo我們會擁有一小片地。
&rdquo喬治講了起來。
他把手探進外套的側兜裡，拿出卡爾森的魯格手槍。
他打開槍栓，将握着槍的手垂到萊尼背後的地面上。
他看着萊尼的後腦勺，看着脊椎和頭骨交彙的那個地方。
河流上遊有人喊了句什麼，另一個人回答了他。
&ldquo接着講啊。
&rdquo萊尼說。
喬治舉起槍，手抖得厲害。
他的手又垂下去。
&ldquo講啊，&rdquo萊尼說，&ldquo然後呢。
我們會擁有一小片地。
&rdquo &ldquo我們會養頭牛，&rdquo喬治說，&ldquo可能還會養頭豬，養群雞&hellip&hellip在那片地上，我們還會&hellip&hellip種一片苜蓿&mdash&mdash&rdquo &ldquo給兔子吃。
&rdquo萊尼叫道。
&ldquo給兔子吃。
&rdquo喬治重複。
&ldquo由我來照顧兔子。
&rdquo &ldquo由你來照顧兔子。
&rdquo 萊尼開心地吃吃笑起來。
&ldquo我們靠地生活。
&rdquo &ldquo沒錯。
&rdquo 萊尼轉過頭。
&ldquo不，萊尼。
你往河對岸看，就好像你能瞧見那片地。
&rdquo 萊尼照他的話做了。
喬治低頭看着手槍。
樹林裡傳來一陣急速接近的腳步聲！喬治轉過身望向他們。
&ldquo接着講啊，喬治。
我們什麼時候才能去？&rdquo &ldquo很快就能去。
&rdquo &ldquo我跟你。
&rdquo &ldquo你&hellip&hellip跟我。
所有人都會好好地對你。
不會再有任何麻煩了。
沒人會傷害别人，也沒人會偷東西。
&rdquo 萊尼說：&ldquo我還以為你在生我的氣，喬治。
&rdquo &ldquo沒有，&rdquo喬治說，&ldquo沒有，萊尼。
我沒生氣。
我從來沒生過你的氣，現在也一樣。
我想讓你知道這一點。
&rdquo 聲音越來越近。
喬治擡起槍，聽着。
萊尼懇求道：&ldquo我們現在就去吧。
現在就去買下那塊地。
&rdquo &ldquo沒問題，現在就去。
我一定可以。
我們一定可以。
&rdquo 喬治擡起槍牢牢握緊，把槍口湊到萊尼的後腦勺近前。
他的手在劇烈地顫抖，但他的臉色堅定，手也逐漸穩定下來。
他扣動扳機。
槍聲在群山間蕩開，又反彈回來。
萊尼全身猛地一震，然後他慢慢向前倒在沙灘上，躺在那裡不動了。
喬治渾身顫抖地低頭看着手槍，然後把它遠遠扔了出去，扔到對岸，槍落在那堆陳年灰燼旁邊。
樹林裡滿是驚叫和奔跑的腳步聲。
斯林姆的聲音在遠處喊道：&ldquo喬治，你在哪兒？喬治？&rdquo 喬治一動不動地坐在河岸上，低頭看着扔槍的右手。
其他人沖進空地，柯利跑在最前面。
他看見躺在沙灘上的萊尼。
&ldquo結束了，上帝。
&rdquo他俯下身看着萊尼，然後轉頭看着喬治。
&ldquo正打在後腦勺上。
&rdquo他輕聲說。
斯林姆直接走向喬治，在他身邊坐下，幾乎是緊挨着他。
&ldquo别放在心上，&rdquo斯林姆說，&ldquo有時候一個人别無選擇。
&rdquo 卡爾森站到喬治面前。
&ldquo你是怎麼打死他的？&rdquo他問。
&ldquo就那樣。
&rdquo喬治疲憊地說。
&ldquo他拿着我的槍？&rdquo &ldquo嗯。
他拿着你的槍。
&rdquo &ldquo你把槍從他手裡搶過來，然後把他打死了？&rdquo &ldquo對。
就是這樣。
&rdquo喬治的聲音低如耳語。
他繼續盯着自己拿槍的右手。
斯林姆扯了扯喬治的手肘。
&ldquo走吧，喬治。
跟我去喝一杯。
&rdquo 喬治任憑他拉自己起身。
&ldquo嗯，喝一杯。
&rdquo 斯林姆說：&ldquo不喝不行，喬治。
我發誓，你一定得喝一杯才行。
跟我走吧。
&rdquo他領着喬治走上小徑的路口，向公路走去。
柯利和卡爾森站在後面望着他們。
卡爾森說：&ldquo你覺得他倆是怎麼回事？&rdqu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