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01 宋本紀上第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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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高祖武皇帝諱裕,字德輿,小字寄奴,彭城縣綏輿裡人,姓劉氏,漢楚元王交之二十一世孫也。

    彭城楚都,故苗裔家焉。

    晉氏東遷,劉氏移居晉陵丹徒之京口裡。

    皇祖靖,晉東安太守。

    皇考翹,字顯宗,郡功曹。

    帝以晉哀帝興甯元年歲在癸亥三月壬寅夜生,神光照室盡明,是夕甘露降于墓樹。

    及長,雄傑有大度,身長七尺六寸,風骨奇偉,不事廉隅小節,奉繼母以孝聞。

     嘗遊京口竹林寺,獨卧講堂前,上有五色龍章,衆僧見之,驚以白帝,帝獨喜曰:“上人無妄言。

    ”皇考墓在丹徒之候山,其地秦史所謂曲阿、丹徒間有天子氣者也。

    時有孔恭者,妙善占墓,帝嘗與經墓,欺之曰:“此墓何如?”孔恭曰:“非常地也。

    ”帝由是益自負。

    行止時見二小龍附翼,樵漁山澤,同侶或亦睹焉。

    及貴,龍形更大。

     帝素貧,時人莫能知,唯琅邪王谧獨深敬焉。

    帝嘗負刁逵社錢三萬,經時無以還,被逵執,谧密以己錢代償,由是得釋。

    後伐荻新洲,見大蛇長數丈,射之,傷。

    明日複至洲,裡聞有杵臼聲,往觇之,見童子數人皆青衣,于榛中搗藥。

    問其故,答曰:“我王爲劉寄奴所射,合散傅之。

    ”帝曰:“王神何不殺之?”答曰:“劉寄奴王者不死,不可殺。

    ”帝叱之,皆散,仍收藥而反。

    又經客下邳逆旅,會一沙門謂帝曰:“江表當亂,安之者,其在君乎。

    ”帝先患手創,積年不愈,沙門有一黃藥,因留與帝,既而忽亡,帝以黃散傅之,其創一傅而愈。

    寶其馀及所得童子藥,每遇金創,傅之并驗。

     初爲冠軍孫無終司馬。

    晉隆安三年十一月,祅賊孫恩作亂于會稽,朝廷遣衛将軍謝琰、前将軍劉牢之東讨。

    牢之請帝參府軍事,命與數十人觇賊,遇賊衆數千,帝便與戰,所将人多死,而帝奮長刀,所殺傷甚衆。

    牢之子敬宣疑帝爲賊所困,乃輕騎尋之;既而衆騎并至,遂平山一陰一,恩遁入海。

     四年五月,恩複入會稽,殺謝琰。

    十一月,牢之複東征,使帝戍句章,句章城小人少,帝每戰陷陣,賊乃退還浃口。

    時東伐諸将,士卒暴掠,百姓皆苦之,惟帝獨無所犯。

     五年春,恩頻攻句章,帝屢破之,恩複入海。

    三月,恩北出海鹽,帝築城于故海鹽,賊日來攻城,城内兵少,帝乃選耙死士擊走之。

    時雖連勝,帝深慮衆寡不敵,乃一一夜偃旗示以羸弱,觀其懈,乃奮擊,大破之。

    恩知城不可下,進向滬渎,帝棄城追之。

    海鹽令鮑陋遣子嗣之以吳兵一千爲前驅,帝以吳人不習戰,命之在後,不從。

    是夜帝多設奇兵,兼置旗鼓,明日戰,伏發,賊退,嗣之追奔陷沒。

    帝且退且戰,麾下死傷将盡,乃至向處止,令左右解取死人衣以示暇。

    賊疑尚有伏,乃引去。

    六月,恩浮海至丹徒,帝兼行與俱至,奔擊大破之。

    恩至建邺,知朝廷有備,遂走郁洲。

    八月,晉帝以帝爲下邳太守。

    帝又追恩至郁洲及海鹽,頻破之。

    恩自是饑馑,奔臨海。

     元興元年,荊州刺史桓玄舉兵東下,骠騎将軍司馬元顯遣牢之拒之,帝又參其軍事。

    玄至,帝請擊之,牢之不許,乃遣子敬宣詣玄請和。

    帝與東海何無忌并固谏,不從。

    玄克建邺,以牢之爲會稽内史。

    牢之懼,招帝于廣陵舉兵,帝曰:“人情去矣,廣陵亦豈可得之?”牢之竟缢于新洲。

    何無忌謂帝曰:“我将何之?”帝曰:“可随我還京口。

    玄必守臣節,當與卿事之;不然,與卿圖之。

    ” 玄從兄修以撫軍将軍鎮丹徒,以帝爲中兵參軍。

    孫恩自敗後,懼見獲,乃投水死于臨海,馀衆推恩妹夫盧循爲主。

    玄複遣帝東征。

     二年,循奔永嘉,帝追破之。

    六月,加帝彭城内史。

     十二月,桓玄篡位,遷晉帝于尋一陽一。

    桓修入朝,帝從至建邺,玄見帝,謂司徒王谧曰:“昨見劉裕,風骨不恒,蓋人傑也。

    ”每遊集,贈賜甚厚。

    玄妻劉氏,尚書令耽之女也,聰明有智鑒,嘗見帝,因謂玄曰:“劉裕龍行虎步,視瞻不凡,恐必不爲人下,宜早爲其所。

    ”玄曰:“我方平蕩中原,非裕莫可,待關、隴平定,然後議之。

    ” 修尋還京口,帝托以金創疾動,不堪步從,乃與無忌同船共還,建興複計,及弟道規、沛國劉毅、平昌孟昶、任城魏詠之、高平檀憑之、琅邪諸葛長人、太原王元德、隴西辛扈興、東莞童厚之,并同義謀。

    時桓修弟弘爲青州刺史,鎮廣陵,道規爲弘中兵參軍,昶爲州主簿,乃令毅就昶謀共襲弘。

    長人爲豫州刺史刁逵左軍府參軍,謀據曆一陽一相應,元德、厚之謀于建邺攻玄,克期齊發。

     三年二月乙卯,帝托遊獵,與無忌、詠之、憑之,毅從弟藩,憑之從子韶、祗、隆、道濟,昶族弟懷玉等,集義徒凡二十七人,願從者百馀人。

    丙辰,候城門開,無忌等義徒服傳诏服,稱诏居前,義衆馳入齊叫,吏士驚散,即斬修以徇。

    帝哭之甚恸,厚加斂恤。

    昶勸弘其日出獵,未明,開門出獵人,昶、道規、毅等率壯士五六十人,因開門直入。

    弘方噉粥,即斬之,因收衆濟江。

     義軍初克京城,修司馬刁弘率文武佐吏來赴,帝登城謂曰:“郭江州已奉乘輿反正于尋一陽一,我等并被密诏誅逆一黨一,今日賊玄之首已當枭于大航。

    諸君非大晉之臣乎?”弘等信之而退。

    毅既至,帝命誅弘等。

     毅兄邁先在建邺,事未發數日,帝遣同謀周安穆報之,使爲内應。

    邁甚懼,安穆慮事發,馳歸。

    時玄以邁爲竟陵太守,邁便下船,欲之郡。

    是夜玄與邁書曰:“北府人情雲何?卿近見劉裕何所道?”邁謂玄已知其謀,晨起白之。

    玄驚,封邁爲重安侯,又以不執安穆故殺之,誅元德、扈興、厚之等。

    乃遣頓丘太守吳甫之、右衛将軍皇甫敷北拒義軍。

     先是,帝造遊擊将軍何澹之,左右見帝光曜滿室,以告澹之,澹之以白玄,玄不以爲意,至是,聞義兵起,甚懼。

    或曰:“裕等甚弱,陛下何慮之深?”玄曰:“劉裕足爲一世之雄,劉毅家無儋石之儲,摴蒱一擲百萬,何無忌,劉牢之之外甥,酷似其舅,共舉大事,何謂無成。

    ”時衆推帝爲盟主,以孟昶爲長史,總後事,檀憑之爲司馬,百姓願從者千馀人。

    軍次竹裡,移檄都下曰: 夫成敗相因,理不常泰,狡焉肆虐,或遇聖明。

    自我大晉,屢遘一陽一九,隆安以來,皇家多故,貞良弊于豺狼,忠臣碎于虎口。

    逆臣桓玄敢肆陵慢,阻兵荊郢,肆暴都邑,天未忘難,兇力實繁,踰年之間,遂傾皇祚。

    主上播越,流幸非所,神器沈辱,七廟毀墜,雖夏後之離浞、豷,有漢之遭莽、卓,方之于茲,未足爲喻。

    自玄篡逆,于今曆載,彌年亢旱,人不聊生,士庶疲于轉輸,文武困于闆築,室家分析,父子乖離,豈惟大東有杼軸之悲,摽梅有頃筐之怨而已哉!仰觀天文,俯察人事,此而可存,孰有可亡!凡在有心,誰不扼腕。

    裕等所以叩心泣血,不遑啓處者也。

     是故夕寐宵興,搜獎忠烈,潛構崎岖,過于履虎,乘機奮發,義不圖全。

    輔國将軍劉毅、廣武将軍何無忌、鎮北主簿孟昶、兖州主簿魏詠之、甯遠将軍劉道規、龍骧參軍劉藩、振威将軍檀憑之等,忠烈斷金,一精一貫白日,荷戈俟奮,志在畢命。

    益州刺史一毛一璩,萬裡齊契,掃定荊楚。

    江州刺史郭昶之奉迎主上,宮于尋一陽一。

    鎮北參軍王元德等并率部曲,保據石頭。

    揚武将軍諸葛長人收集義士,已據曆一陽一。

    征虜參軍庾赜之等潛相連結,以爲内應。

    同力協契,所在蜂起,即日斬僞徐州刺史安成王修、青州刺史弘。

    義衆既集,文武争先,鹹謂不有一統,則事無以輯。

    裕辭不獲命,遂總軍要,庶上憑祖宗之靈,下罄義夫之節,翦馘逋逆,蕩清京華。

    公侯諸君,或世樹忠貞,或身荷爵一寵一,而并俛眉猾豎,無由自效,顧瞻周道,甯不吊乎!今日之舉,良其會也。

    裕以虛薄,才非古人,受任于既頹之運,接勢于已替之機,丹誠未宣,感慨憤激。

    望霄漢以永懷,眄山川以增伫,投檄之日,神馳賊庭。

     三月戊午,遇吳甫之于江乘,帝躬執長刀,大呼,即斬甫之。

    進至羅落橋,遇皇甫敷,檀憑之戰敗,死之,衆退,帝進戰彌厲,又斬敷首。

    初,帝建大謀,有工相者相帝與無忌等近當大貴,惟雲憑之無相。

    至是,憑之戰死,帝知其事必捷。

     玄聞敷等沒,使桓謙屯東陵口,卞範之屯覆舟山西。

    己未,義軍進至覆舟東,張疑兵,以油帔冠諸樹,布滿山谷。

    帝先馳之,将士皆殊死戰,無不一當百,呼聲動天地。

    因風縱火,煙焰張天,謙等大敗。

    玄始雖遣軍,而走意已決,别遣領軍殷仲文具舟石頭,聞謙敗,輕船南逸。

     庚申,帝鎮石頭城,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