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幕後的伏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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規矩,這該開口唱幾句了。

    隻聽她嘴裡&ldquo笃落&rdquo一聲,代表了鼓闆的聲音,她的纖眉微微一軒,便悠然哼出了一句&ldquo黃金台&rdquo裡的&ldquo回龍&rdquo的調子。

    &mdash&mdash她把那結尾的&ldquo奔忙&rdquo二字,唱得那樣蒼涼而又悲壯,居然大有餘叔岩的韻味。

     這後台的一群,眼看這位姑娘天真而又稚氣地自演自唱,一時看出了神,至此,他們聽她唱得相當夠味,哄然的一聲,忍不住齊聲喝起彩來。

     &ldquo呃&mdash&mdash好!&rdquo尤其那位馬派須生的一條正工調的甜嗓,搶在衆人之前,幾乎把這彩聲送到了前台去。

     巧得很哪!這時候,台上的表演,恰巧得到了一個滿堂彩,一陣雷響似的喊聲,從門簾裡直鑽進來,前後台的彩聲,像一正一負兩個電流,一時交融成一片。

     于是,衆人不禁哄然大笑起來。

     &ldquo嘿!易老闆唱幾句老生,可真不含糊!&rdquo後台管事童一飛,首先贊美地說:&ldquo你看!連前台的人,都把彩聲送來啦!&rdquo 這位姑娘聽到有人叫好,她像一個孩子受到誇獎似的有點忸怩,她把脖子一扭說:&ldquo嗯!你們說我唱得好嗎!可别冤我哪!&rdquo 一面說,一面溜動俏眼,她見那位馬派須生戈玉麟的身旁,放着一挂&ldquo黑參&rdquo的口面,她一扭身子把它搶在手裡說:&ldquo讓我戴上口面,試試口勁怎麼樣?&rdquo 說時,她把那挂口面,向着嘴邊就戴;一戴覺得太寬;她便立刻屈起她的一個膝蓋,準備把它拗得小一些。

     &ldquo我的好姑奶奶!你擱下吧!&rdquo馬派須生急得一連串地喊起來:&ldquo唱了這幾年苦戲,就隻掙下了這點财産。

    這東西,你捧了上千的銀子上北平去,可還沒地方買。

    好姑奶奶!你饒我吧!&rdquo &ldquo真寒蠢!&rdquo易紅霞一撅嘴而把這口面摔還了戈玉麟,順勢又脫下了那件舊裙子。

     &ldquo我的好姑娘,别盡着鬧,隻剩下兩個戲碼啦!還不上裝嗎?&rdquo三塊瓦的花睑,督促似的說。

     有一個人接口說道:&ldquo真的,金老二怎麼還沒有來?别又誤了場!&rdquo 這時,那個&ldquo劉媒婆&rdquo式的中年女人,正要發表她的什麼高見,一眼瞥見後台的高處,有一頂漂亮的呢帽的影子,在她眼角一閃,于是,她故意提高了她鴨叫似的嗓子,感喟似的說:&ldquo提起金老闆,這幾年來還在我們這小圈子裡混,那也真可惜!誰說他的活兒,比不上蓋老五,我就第一個不領教!&rdquo 後台管事童一飛,一聽這劉媒婆的話音,他不需要再飄過眼去,在直覺上也早已看到了高處的兩道濃眉。

    他當然不甘落後,于是,他慌忙随聲附和:&ldquo可不是?就說前兒晚上動的北湖州,你們瞧,他耍的那條鞭,不信就值不上個千兒八百戲份的?&rdquo &ldquo我說,金老闆的那根鞭,必定要在易老闆的面前耍,那才格外有勁!&rdquo那個&ldquo抽水馬桶&rdquo,他又拉動他的鍊條,他向高處擠擠眼,又向易紅霞的苗條的背影撅撅嘴。

     那個武生正打外邊走進來,他向說話的許老二,做了一個滑稽的耍鞭的姿勢,兩條可怕眉毛,在這姑娘身後一起一落得意地飛舞。

    有幾個人在抿嘴竊笑。

     &ldquo随你們說去吧!快趁嗓子裡不長疔的時候多說幾句,别等爛掉了舌子說不成!&rdquo我們這位姑娘,照例佯羞薄怒,招架着飛來的舌劍。

    說話之間,一縷凄楚的暗影,不期而然又浮上了她彎彎的纖眉;可是,後台那些混沌的家夥,照例沒有覺察到她内心的幽怨。

     這後台大夥兒的一群,正自混亂地磨牙,這時忽有一個八九歲的小女孩,從下場門邊走過來,她向這位姑娘招招手,嬉笑地報告說:&ldquo玲姐姐,您來看,捧您的那個大傻瓜,又來啦。

    &rdquo 這小女孩子說時,一個指頭抻着嘴角,她把一種癡憨可掬的眼色,嬉笑地瞅着易紅霞,又嬉笑地看看那個剛踏進後台的武生金培鑫。

     那位姑娘回過頭來,隻見這濃眉毛的家夥,敞開着領子裡的一個衣紐,他把那頂&ldquoSteson&rdquo牌子的淺灰兔子呢帽,拿在手裡扇子那樣地揮着,一面正以&ldquo花蝴蝶&rdquo的姿态,從高處大步跨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