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回 掙命看嬌孫抱頭落淚 荒年憶往事種麥招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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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賈老爺回來,我吃罪不起。

    你們快走罷!&rdquo 朱老太擦了眼淚道:&ldquo我不能走,我走就沒有命了。

    好容易看着我們孩子一面,我就走開嗎?&rdquo 茶房道:&ldquo你不走開,還打算賴在我們這過廳裡不成,這可是個來往路頭上。

    &rdquo 胡嫂子見她們祖孫三代,扭住着一團,若是想猛然地把他們拆開,有點不容易,便皺了眉道:&ldquo立刻要他們走,我沒有這樣的力量,賈老爺的屋子,我們不敢胡亂進去,我看就在這裡找個小房間,讓他們坐着談一會子,把這一點意思說完了,他們自然也就散開的。

    &rdquo 茶房談笑道:&ldquo你倒說得那樣輕俏,我們開了房間讓他們進去談話,這房錢歸那個認?最小的房間,我們還要賣八毛錢一天呢。

    &rdquo 朱胡氏道:&ldquo八毛錢一天,我們總還住得起!你就把屋子打開來,讓我們進去。

    &rdquo 茶房要把錢的話去僵她,不想她就答應了給錢,這倒沒有更好的法子去挾制他們,隻管搔着頭發,發出苦笑來。

    志前在身上掏出一塊錢來,塞給茶房手上道:&ldquo啰!這一塊錢我代給了,哪裡不能做好事,你們這樣心硬!&rdquo 茶房看了一看志前的顔色,歎了一口氣道:&ldquo這是何苦,讓我們為難。

    &rdquo 于是走到對面屋子裡,将一間小屋子的門推開,望了胡嫂子道:&ldquo讓他們進去哭吧,我去通知賬房了。

    &rdquo 胡嫂子也覺得在這過廳裡大家圍了看着,與人家旅館裡生意有妨礙,這就苦笑道:&ldquo你們祖孫三代,到那邊屋子裡去坐坐罷,把話說完了,我們還是回家。

    免得賈老爺回來了,帶累了月英。

    她究竟是在人家家裡的日子長,難道你們不替她想想嗎?&rdquo 胡嫂子口裡說着,心裡是想的很清楚,這件事全在老太太身上,于是扶着老太太,就向小屋子裡去。

    果然的,大家也都跟了去了。

    那些看熱鬧的人,見人家進了屋子,不能跟着也向屋子裡追了去,聽人家的秘密話,所以大家散了。

    其實他們三代人,隔開以後,什麼事全覺得沒有一個交代,及至見面以後,倒想不出來有什麼可說的,所以倒反是彼此面面相觑。

     可是在這時候,卻鑽出了一個多事的人,要打聽這事的究竟。

    這就是那位強項令周有容的夫人。

    她正由潼關外趕了來,陪伴她的丈夫,對于西安城裡的事事物物,她都感到一種興趣。

    這時,賈太太的事,已經哄動了全旅館,她也就在人叢裡看着熱鬧。

    及至他們到屋子裡去了,她還不肯罷休,依然坐在過廳裡一張椅子上,看着他們可有什麼變化。

    後來許久許久,他們都沒有作聲,周太太倒反是不耐,推開門簾子,伸了半截身體進來問道:&ldquo咦!你們怎麼不說話呢?再不說話,賈先生回來了,你們又沒有了機會了。

    &rdquo 老太太和朱胡氏看到一位東方打扮的婦人走了進來,料着是一位闊人太太,全慌裡慌張站起來沒有一個放手腳處,周太太就向她二人搖着手道:&ldquo不要緊,你們隻管坐下,我姓周,是那周縣長的太太,不過看到你們說得可憐,所以來打聽打聽你們的情形,你們打算怎麼辦呢?&rdquo 月英就向她微鞠了個躬,可不知道讓坐,略垂了頭道:&ldquo多謝你關心,我已經把身子賣給人了,還有什麼打算?什麼都隻有聽着人家的了。

    &rdquo 朱老太坐在床沿上,向周太太望着,想開口說話,但是掀起衣襟,揉擦了兩下眼睛,把話打斷了回去。

     朱胡氏道:&ldquo你這位太太,你不知道我們的打算呵!我們總說找着一個做老爺的姑爺,風光風光,不想倒是把我這孩子送到監裡來了。

    曉得是這麼樣&hellip&hellip&rdquo 朱老太可就插嘴道:&ldquo餓也餓死在一處呵!這有啥好處?換了一百多塊洋錢我們幹啥事?&rdquo 周太太見他們不知道客氣,也就犯不上和他們客氣,自在桌子下面,拖出一張方凳子來坐着。

    看着月英,穿了一件深灰布的長衣,手臉洗得很幹淨,頭發也梳得清清亮亮的拖了一根長辮子,彎彎的眉毛,大大的眼睛,卻不失為一個聰明人的樣子。

    她靠了桌子坐着,隻管把手牽扯衣襟,也是很覺得受窘。

    便向她笑道:&ldquo不要緊的,我們都是女人,随便談話就得了。

    你們逃難到西安來找親戚的事,我已經聽說了。

    你們為什麼不在家裡住,要逃到這地方來呢?&rdquo 朱老太道:&ldquo在家裡吃啥呢?住啥呢?誰願走哇!&rdquo 朱胡氏也道:&ldquo有孩子爹在世,那還說啥?我們怎麼也不走呵!&rdquo 周太太向她兩人看着,身上穿的藍布褂褲,像破葉一樣,全不貼身,飄飄蕩蕩的。

    那位老人家是不必說她怎樣枯燥了。

    就是朱胡氏也是臉上黃中帶黑,皮膚上微微的起着魚鱗式的細紋,頭發幹燥得像枯草一般,紅中帶黃,可知道這人,始終沒有滋養料進肚子去的。

    這便向她笑道:&ldquo有什麼事,讓你的姑娘,慢慢兒的和我說罷。

    &rdquo 說着,掉過臉來向月英道:&ldquo你隻管說。

    也許我可以幫你一點忙。

    &rdquo 月英向祖母看着,因道:&ldquo奶奶,你就在那床上躺一會子,我們出了錢把這屋子租下,在今天一天,這屋子裡什麼東西,都是我們的了。

    &rdquo 朱胡氏走近前去,扶着她道:&ldquo娘呀!你身子不大好,你就躺下罷!&rdquo 朱老太随了兒媳扶着,身子向下倒去,手撐了床心的藤繃子軟沉沉的,吓得抓了朱胡氏的衣服,又坐了起來。

    月英道:&ldquo不要緊的,你躺下就舒服,哪像我們土窯裡的炕哇!&rdquo 周太太道:&ldquo你不管他們了,你說你的。

    &rdquo 月英見祖母已經是躺下了,母親坐在床沿上,于是先歎了一口氣,向周太太道:&ldquo我們也并不是賣兒賣女的下賤人家呀。

    我們在甘肅種着地,養着牲口,也過的是很太平的日子,我的爹,才三十八歲,就丢了我們去了。

    &rdquo 朱胡氏聽到說他丈夫,立刻兩行眼淚猶如兩條水晶粗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