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回 簾幕隐啼痕難逃冷眼 衣冠誇幸運曾到權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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志前不能幹涉他不要說,也就隻得起了床。

    心裡随着轉上一個念頭,我縱然不能救一救那女孩子,我到前面院子裡去看看,她究竟是怎麼一回事,這總是無礙的。

    于是臉也來不及洗,就向前面院子走來。

    看看手上帶的表,還隻有八點鐘。

    那麼,在賈多才這稱心如意的時候,恐怕還是沒有起床。

    這時候去觀察他們,未必看得出什麼形相來。

    不過茶房們喜歡閑談旅客行動的。

    也許裝着不在意的樣子,可以在茶房口裡,打聽出來一些情形。

     因之背了兩手,慢慢地走向那天棚底下,做個向大桌上找報看的樣子。

    始而走來,迳直奔桌子,去拿桌上的報,偶然将頭回過來時,不由他不吃一驚,便是賈多才那屋子的窗戶,已是兩扇洞開。

    靠窗戶,本來是有一張桌子,兩把靠背椅子的。

    這就看到月英背對窗戶外邊,面朝着裡,用手撐在桌子上托住了自己的頭。

    志前覺得她是一個名花有主的人了,朋友的資格,在昨晚已經喪失,現在招呼是不妥當的。

    于是拿了一張報,就坐在對面,向這邊看了來。

    報紙雖然是捧着擋住了面孔,可是眼光還由報頭射過,直看到窗子裡面去。

    許久的時間,月英居然回轉頭向窗子外面看了來。

    她眼光四散,好像是被一種什麼聲音驚醒過來,正在找着什麼呢。

    志前仔細看她的臉色,似乎帶些蒼白,尤其兩隻眼眶,帶了一片紅暈,這紅暈并不是什麼平常喜色,于燥而不發潤,配上那呆呆的眼神,那是可以看出來,她内心卻是怎麼樣子難過的。

    在志前這樣打量她的時候,她也就發現到外面坐的一位看報人,正在向她打量,原來也隻認為是個看報的,經過了兩分鐘的注意,那就看出來了是誰,立刻臉上由蒼白變到紫色,猛地扭轉頭去。

     志前倒有些後悔,人家本就極端地難受,何苦又給人家加上一種刺激?過了一會,月英很沉悶地咳嗽了兩聲,将手提了桌上的茶壺柄,要斟茶喝,随着轉過臉來,她的頭,本是低的,先隻看到她的頭發,似乎有些蓬松。

    她慢慢地揚起臉來,正好向志前這裡看了來。

    就在那鼻邊眼角落裡,有兩行眼淚,順着顴骨裡的兩道直斜紋,滾了下來。

    她這時并不回避着志前的眼光,反是向他呆看着,好像是在她那一副呆臉,兩行眼淚裡面把無數的難言之隐,都給表現出來。

    志前放下報,也向她看呆了,不過這地方,是最後幾層院子來去的要路,來來往往的人,那是很多。

    當有一位旅客由這裡經過的時候,志前立刻想到月英已經是人家的家眷,自己憑了什麼,可以和人家表示這種凄怨的态度呢?于是隻當沒有看到這個人,将報紙向桌子心裡一推,低着頭微微地歎了一口氣,不想這樣極細微的動作,月英也是看得很清楚。

    就在這個時候,隻見她放了茶壺一下響,猛地将手伏在桌子上,人就俯伏下去,枕在手臂上,不必看到她的臉,已經知道她會哭出來的。

    若是賈多才看到了,說是撩撥他的新寵,這可不是兒戲的事,一秒鐘的時間也不敢耽擱,扭轉身軀,就向後院裡走了。

    到了自己屋子裡,茶房送進茶水來,笑道:&ldquo程先生,我告訴你一件新聞,那個朱家姑娘,已經賣掉了。

    &rdquo 志前道:&ldquo昨天晚上,你不是告訴了我嗎?&rdquo 茶房笑道:&ldquo昨晚上雖然說了,那姑娘若是半夜裡逃走了,交易還不能算成就。

    現在人是交到了賈老爺懷裡睡了一晚,洋錢也在胡嫂子家炕頭上睡了一晚,不賣也算賣,不成也算成了。

    &rdquo 志前正在洗着臉,這就淡淡地笑道:&ldquo你們願意天天有這樣的事情發生哩。

    無論怎麼樣你們總可以弄個塊兒八毛的喜錢。

    &rdquo 茶房笑道:&ldquo娶這樣的黃花閨女做太太塊兒八毛的,我們也不至于去要。

    &rdquo 志前道:&ldquo那麼,賈先生給了你多少?&rdquo 茶房笑道:&ldquo不能個個茶房都有。

    總要是經手人才可以沾一點光。

    我總算很好,撈了三塊大洋。

    &rdquo 說着露了大半口牙齒,笑将起來。

    志前道:&ldquo你們在一邊分肥的人,笑得很合适,你可知道賣身子的本人,已經是哭的不得了。

    &rdquo 茶房倒愕然了,站着問道:&ldquo程先生,你看見那新娘子哭了嗎?&rdquo 志前道:&ldquo沒有沒有,我不過是這樣猜想。

    &rdquo 茶房倒也沒有把他的話放在心上,早晨事忙,自去料理别間屋子的旅客去了。

    過了一會子,那茶房卻是匆匆地走進房來,向他低聲道:&ldquo程先生,你實在是猜着了,那女孩子可不是在哭嗎?現在有飯吃了,有衣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