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回 夜話凄涼生涯原是夢 履痕零亂風雨太欺人

關燈
用騾車,帶上一個穿制服的跟随,那就了不得,現在知道,那是毫無足取的了。

    不過心裡盡管看不起人,還得去敷衍那些看不起的人,才能夠有飯吃,有衣穿,有大煙瘾過。

    我,就是這樣,可是我想到無廉恥的事,絕對不能做了下去。

    老實說,賣身子,是賣一點姿色,賣一點年輕,我一天比一天老了,我一天比一天難看了,再敷衍下去,我一定餓死在西安,不能回家鄉了!&rdquo 說到這裡,她聲音又哽咽住了,仿佛是說不下去。

    不過她立刻想到老是對人哭,那也沒有意思,因之借故站起來倒茶,敬客一杯,自喝一杯,打個岔,把這事牽扯過去了。

     賈多才聽她的話,也是聽出了神,這時,喝着茶,才把意識恢複過來。

    桌上的那盞煤油燈,大概是放得煤油燈芯短,不能盡量地吸出油來,因之光焰也不大,昏沉沉地,人影子都随着有些模糊,尤其是那慘厲的風聲,又在牆外吹刮起來了,更增加了人心上一種不快,他默然着,楊浣花更是默然着。

    直待賈多才把那杯茶喝完,浣花才向他道:&ldquo賈先生,你想想罷,我過的什麼日子,想到别人的下場,那裡又敢把日子過了下去?嫁人這句話,我不敢說了,有誰回江南去,短人伺候,我可以伺候他到江南去。

    到了江南,我一個工錢也不要别人開銷,願意自己回家去。

    &rdquo 賈多才聽她所說的條件是這樣的低矮,倒越是顯着她為人可憐,于是向她道:&ldquo你所說的這個機會,倒也不怎樣的難,我和你留心罷。

    &rdquo 浣花道:&ldquo我也很知道,像我這樣的人,賈先生是看不上眼的。

    &rdquo 自己說着,也就跟着紅了臉。

    賈多才用手搔搔頭發笑道:&ldquo你這話太客氣。

    你想想我們也不能乘人于危。

    好在&hellip&hellip好在,我們&hellip&hellip&rdquo 他實在不能找出一句相當的話來繼續下去了,就隻管搔着自己的頭發。

    楊浣花繃着臉,接上又笑道:&ldquo我也不是那樣糊塗的人,這話我也不好意思跟了向下說,我知道,賈先生是很喜歡甘肅來的那位姑娘。

    我沒有什麼可以巴結你的,明天我去和你做個現成的媒人。

    本來女人的心事,也隻有女人能知道,我照着他們心眼裡的話說上兩句,或者容易成功些。

    沒有别的可說,将來喝過你的喜酒以後,我伺候你這位新太太回江南吧。

    &rdquo 賈多才笑道:&ldquo你說到伺候兩個字,有話我就不敢向下說了。

    不過你說女人是知道女人心事的,這個我是十分贊成。

    難得你是這樣的熱心,明天就煩你和我跑上兩趟了。

    &rdquo 說着,抱住了拳頭,拱了兩拱手。

    浣花微笑道:&ldquo跑兩趟,要跑兩趟作什麼?就是跑一趟,我覺得力量就有餘。

    &rdquo 賈多才笑道:&ldquo楊小姐自己相信有這種把握,那自然不會假,不過跑一趟的力量有餘,那自然隻用跑半趟了。

    請問這半趟是怎樣的跑法呢?&rdquo 浣花笑道:&ldquo賈老爺你可不能同我咬字眼。

    你要同我咬字眼,我是不行。

    我的意思,也不過是說一去準成就是了。

    &rdquo 說着,站到子桌邊來,用手摸摸茶壺,笑道:&ldquo隻管和賈老爺談話,燈也暗了,茶也涼了,讓我去叫茶房來,和你斟杯熱茶喝罷。

    &rdquo 賈多才笑道:&ldquo我們談得很有味,我們接着往下談罷,要茶房跑來跑去做什麼?&rdquo 浣花也沒有跟着說什麼,隻是靠住桌子站了微笑。

    停了一停,她就由懷裡掏出一隻粉鏡盒子來,打開了盒子蓋,便将粉撲子蘸着粉,向臉上抹擦着。

    賈多才笑道:&ldquo咦!西安也有這樣東西?&rdquo 浣花笑道:&ldquo沒有這些東西,要摩登的人,是怎樣的摩登起來呢?&rdquo 賈多才道:&ldquo這話不是那樣說,因為有摩登的人物在西安,所以這摩登用品,就紛紛的向西安來了。

    &rdquo 浣花笑道:&ldquo那末,你還以為我是摩登的了。

    &rdquo 說着,半回過頭來,瞅了賈多才一笑。

    其實這個時候,那煤油燈的焰是更覺得昏暗了。

    她究竟是笑是哭,哪裡分得出來? 依着她今日所說的話而論,她過的這種生活,是不應有笑容的,縱然對人有笑容,其實那也不是笑容,而是在對人哭。

    社會上誰能看出别人笑臉是哭?所以笑中帶哭的人,一輩子隻有笑中帶哭的了。

    這一晚上燈昏屋暗,風吹戶動,也不知道楊賈二人是誰哭誰笑。

    不過到了次日,楊浣花衣裝裡,有了三塊錢,她是比較地得了一點安慰,在西安這個都會裡,還能夠看出一些西北人刻苦精神來的,便是天色一亮,市民都起來了。

    若就在春天以後,睡過八點鐘還不曾起床,這人必然有些異狀。

    這天楊浣花睡到九點鐘,方是醒過來,虛掩着的房門,被風吹得大開,涼習習的,連睡的帳子,也有些飄蕩。

    浣花立刻伸出頭來,向外面看着,隻見窗子外面,天色是陰沉沉的,仿佛太陽還不曾出土。

    浣花想着,自己好像睡得很熟,應當有更長的時間,何以天色還不曾出太陽呢?正凝視着,被冷風嗆住嗓子,不覺連連咳嗽了兩聲。

    茶房在門外伸頭張望了一下,就輕輕地叫了一聲道:&ldquo楊小姐,該起來了,已經是九點多鐘了。

    &rdquo 浣花道:&ldquo哦,九點多了,天下雨了嗎?&rdquo 茶房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