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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怯懦的目光看人;又像一頭駕在犁上的牛,終日低了頭工作。

    總之,他是變了。

     劉五似乎怕見高二而又心想見着他。

    高二呢,救人以後,也不到酒店吃酒,也沒人聽見他在背後再罵劉五。

    有一次他們倆在街上碰了頭,劉五遠遠望見對面來的是高二,他不由地望望左面的一條岔路,但是他卻沒有走那岔路。

    他又不由地腳步放慢了,但仍是低了頭往前走。

    走到高二跟前,他又不由地擡起頭來望望高二,像似想說話,但是他又沒有說話。

    高二望見劉五之後,沒有把腳步放慢,卻也沒有放快。

    沒有把頭低下去,卻也沒有把頭揚起來。

    他仍是一樣地往前走。

    劉五望他的時候,他也轉過臉來看看劉五。

    當他看見劉五眼光中所表現的意思,他似乎想對劉五點點頭。

    但是忽然他又硬了臉,仍如以前不快不慢地走過去了。

    他們倆對背的時候,劉五又不由地回過頭來望望高二,又低下頭走了。

    高二呢?并沒有回頭。

     小翠呢?漸漸也恢複到她被搶後挖菜前的常态。

    但她也不敢過分高興,有時高二還會來一陣風雲,無緣無故的。

    不過那樣的壞天氣一日比一日少,她也長得一日比一日好看點。

     海邊的小酒店裡,一盞昏紅的煤油燈,照出幾個粗皮大手圍坐在一張桌子上的漢子。

    他們幾兩白幹下肚,常是争吵式地議論這兩個人&mdash&mdash高二與劉五。

    他們争論的焦點,不在劉五的改變,這個他們都了解;卻在高二的異常,這個他們不明白。

    有人以為他是教海水灌&ldquo癟&rdquo啦。

    又有人以為他是教小翠&ldquo媚上&rdquo啦。

    黃胡子李大比他們有了點年紀,也多了點知識。

    他的左耳朵動了兩動&mdash&mdash這是他要發表高見的預征,嘴咧到耳朵邊,&ldquo哈哈!&rdquo他笑道,&ldquo你們說的都是瞎子相面,摸不到頭腦!你們見過高二同羅小黑打架嗎?羅小黑打他不過,這小子,狗尾巴失火,急啦!咬了高二一口。

    高二一氣,猛一個老虎翻身,把小黑撲倒在地上,擎起拳頭就打。

    你猜,羅小黑怎麼樣?這雜種,磨坊的驢子帶眼罩,不要臉。

    他說&lsquo你打罷,我反正躺在這裡,你打死我,我也不回手。

    &rsquo高二的拳頭頭在空中,棺材進了墳,老停在那兒!&rdquo &ldquo羅小黑,他偷我的魚。

    這小子就真該揍!&rdquo一個粗眉大眼的漁子敲着桌子說。

     &ldquo誰說不是?&rdquo黃胡子李大接道,&ldquo可是他碰的是高二,王大娘的鞋底,怕軟不怕硬。

    &rdquo李大停了停,又睜圓兩個小小的黃眼睛說:&ldquo劉五就好比躺在地上的羅小黑,高二的拳頭打不下去。

    &rdquo &ldquo那麼他饒就了劉五嗎?&rdquo又一個在懷疑。

     &ldquo不饒怎麼樣?劉五現在是軟皮蛋,高二下不得口!&rdquo黃胡子說罷,眼睛眯成兩道線。

     &ldquo也真他媽的湊巧,他偏偏救了他的冤家!&rdquo又一個在歎息。

     &ldquo就是這個作怪,&rdquo黃胡子說,&ldquo你自己救活的人,你就不忍得再打死他。

    長蟲總夠歹毒,它也吞不下自己的蛋!&rdquo 酒店的人們是如此議論着。

     快到端午節了。

    在漁家的日月,春天漁市一過,各人腰包裡都有幾個大子,也正如農家過了秋收一般。

    且感覺松閑得像金魚一樣。

    高二收了漁賬回來,肩上一個錢褡子沉甸甸的。

    路過海邊上的小酒店。

    酒店紅臉掌櫃的陳老興正坐在門前夕陽裡噴閑煙。

    一群雞在他的周圍刨食吃。

    一隻大錦雞咕咕在喚母雞,他是找到了個蟲子,很有武士風度地讓母雞來吃。

    一群母雞跑過去,剛争着伸嘴,大錦雞卻一低頭,先把蟲子吞下了。

    又弓起脖頸來,對母雞們行個遣散禮。

     &ldquo久不見啦!新到的好營口,來上一杯,試試這勁兒。

    &rdquo陳老興在逗引高二。

    高二搖搖頭,卻站住腳不動。

     &ldquo得啦,錢多了要壓壞箱子底。

    就算我請你,桂子,打四兩給高二叔。

    &rdquo 高二坐下了。

    三杯之後,是不在乎再來三杯的。

    酒喝多了,忘記的心事也會找上門來。

    心事一來,酒是不計較的。

    他喝到一更以後,晃晃蕩蕩地掮着錢褡子往家裡走。

    剛一出門,碰見羅小黑走進酒店。

     錢褡子很重,他走得發熱。

    那酒力便似火上加油一般,湧将上來。

    他望着人家窗前的燈,一盞變成百盞,千盞;身子也蕩蕩的像在船中,正似那次刮大風的樣子。

    他忽見前面一個人影,&ldquo是劉五這小子,這次不救他了!&rdquo他心想。

    但心裡忽起一種回憶,像火點炮門一般,他舉起錢褡子,望那影子摔過去。

    撲的一聲,那錢褡子掉在龍王廟的旗杆底下。

    他踹過去,沒有人,蹲下摸那錢褡子,摸着了,放在平地上像個枕頭。

    他就把頭放上去,睡着了。

     一覺醒來,太陽已紅紅地照在旗杆頂上。

    他渾身發闆,頭皮也杠地痛。

    他坐起來一看,枕的是自己的錢褡子,方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