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業 | 徐轉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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覺得一切小心，但想着龍水進店幫忙吃閑飯，算起來并無損失而且有利，就說試試看，試試看，收留了他。
他怕失業，怕被店東辭退，做事比從前勤奮了許多。
把不好的習慣戒除掉，很方便時，也不敢再偷酒喝了，隻小心謹慎地做事。
他把長長的蓬亂的頭發剃去了，便好像年輕了許多，做工十來天，大概因為飲食安定的緣故吧，臉上便光潤起來，尖削的下巴，似乎縮去了一段；晚上也不做那古怪荒誕的夢了！&mdash&mdash同時呢，家裡老婆小孩子全忘掉了。
店東看看，小子不壞，覺得他容易欺侮，于是常常把兩個工人才做得了的事，推在他一人身上。
&ldquo龍水，你做得好，你去做！&rdquo 龍水強壓地執行着。
他喘着氣，疲乏地倒下來。
晚間，睡在床上骨骼也發痛，當他追憶到往日，便用力地搥着床闆。
&ldquo從前拿八九十塊錢一年的工錢，事做得并沒有這麼多，現在沒有工錢，隻吃白飯，他媽媽的&hellip&hellip&rdquo 自己的肚子雖然不至于餓了，但他還有一個&ldquo家&rdquo跟随着。
妻帶了孩子趕來纏縛他。
&ldquo我以為你投河了，還托鄉約放信，看各處水塘有沒有你。
誰知你自己有了好地方吃飯，甩下我們！叫我們吃石子，沒良心的！&rdquo 妻子眼角挂着淚，一面說一面用袖子擦眼睛。
龍水慌張無措地說：&ldquo有良心，無良心，叫我有什麼辦法呢！&rdquo &ldquo那麼，将孩子交還你，我不管。
&rdquo她神氣似乎要把孩子當場就摔死在男人面前。
龍水可不知怎麼說下去了。
瞪住八九歲的孩子失神地看了一陣：眉目清秀，圓而大的臉，黑的瞳子；隻是面孔貧血，老是合着嘴巴，浸透了人生悲苦似的。
他心痛地緊緊把孩子抱在膝上，又在喉底下說話：&ldquo苦命的孩子！&rdquo 無可奈何地，龍水把他的孩子牽到店東面前去哀求，希望能夠得到點憐憫。
&ldquo老闆，譬如修善，救救孩子，借給我一點工錢&hellip&hellip&rdquo 店東聽明白了龍水的意思後，怒氣沖沖地站起來，蹬着腳。
&ldquo什麼話，你口是幹什麼的？不是一言說定，隻有吃飯，不拿工錢嗎？哼，在我這裡，你的肚子吃太飽了，又該讓你餓些日子。
好，就滾你的吧！&rdquo 龍水結結巴巴地說：&ldquo老太爺，我沒有說别的；我說，譬如修福&hellip&hellip&rdquo小孩子這時正咬着指甲，龍水把孩子頭上拍了一下，輕輕地吼着：&ldquo噓，雜種。
&rdquo 店東望望龍水望望天，不再回答他。
第二天龍水又被辭退了。
龍水咬住牙齒，懷恨回家去，他明白這一次被辭退，問心無愧，完全因為是有個家跟随着的緣故。
如果沒有他們，不靠他的工錢養活，不向店東拿工錢就行了。
&ldquo婊子狗雜種全該死&hellip&hellip&rdquo 他準備回家去出氣。
到了家裡，老婆正在院子裡砍柴，一柴飛起打在龍水的眉頭，&ldquo天有眼。
&rdquo龍水想想，什麼氣皆消了。
龍水又閑在家裡了。
頭發長長地留着，蓬頭垢面，蕩來蕩去，街上常看見他悲慘的影子&hellip&hellip不知他從誰學來一句話：&ldquo一隻漏底的船，不久會沉落到海底去。
&rdquo他大有盡它沉罷的氣概，再也不找尋機會了。
一九三五年二月
他怕失業，怕被店東辭退，做事比從前勤奮了許多。
把不好的習慣戒除掉，很方便時，也不敢再偷酒喝了，隻小心謹慎地做事。
他把長長的蓬亂的頭發剃去了，便好像年輕了許多，做工十來天，大概因為飲食安定的緣故吧，臉上便光潤起來，尖削的下巴，似乎縮去了一段；晚上也不做那古怪荒誕的夢了！&mdash&mdash同時呢，家裡老婆小孩子全忘掉了。
店東看看，小子不壞，覺得他容易欺侮，于是常常把兩個工人才做得了的事，推在他一人身上。
&ldquo龍水，你做得好，你去做！&rdquo 龍水強壓地執行着。
他喘着氣，疲乏地倒下來。
晚間，睡在床上骨骼也發痛，當他追憶到往日，便用力地搥着床闆。
&ldquo從前拿八九十塊錢一年的工錢，事做得并沒有這麼多，現在沒有工錢，隻吃白飯，他媽媽的&hellip&hellip&rdquo 自己的肚子雖然不至于餓了，但他還有一個&ldquo家&rdquo跟随着。
妻帶了孩子趕來纏縛他。
&ldquo我以為你投河了，還托鄉約放信，看各處水塘有沒有你。
誰知你自己有了好地方吃飯，甩下我們！叫我們吃石子，沒良心的！&rdquo 妻子眼角挂着淚，一面說一面用袖子擦眼睛。
龍水慌張無措地說：&ldquo有良心，無良心，叫我有什麼辦法呢！&rdquo &ldquo那麼，将孩子交還你，我不管。
&rdquo她神氣似乎要把孩子當場就摔死在男人面前。
龍水可不知怎麼說下去了。
瞪住八九歲的孩子失神地看了一陣：眉目清秀，圓而大的臉，黑的瞳子；隻是面孔貧血，老是合着嘴巴，浸透了人生悲苦似的。
他心痛地緊緊把孩子抱在膝上，又在喉底下說話：&ldquo苦命的孩子！&rdquo 無可奈何地，龍水把他的孩子牽到店東面前去哀求，希望能夠得到點憐憫。
&ldquo老闆，譬如修善，救救孩子，借給我一點工錢&hellip&hellip&rdquo 店東聽明白了龍水的意思後，怒氣沖沖地站起來，蹬着腳。
&ldquo什麼話，你口是幹什麼的？不是一言說定，隻有吃飯，不拿工錢嗎？哼，在我這裡，你的肚子吃太飽了，又該讓你餓些日子。
好，就滾你的吧！&rdquo 龍水結結巴巴地說：&ldquo老太爺，我沒有說别的；我說，譬如修福&hellip&hellip&rdquo小孩子這時正咬着指甲，龍水把孩子頭上拍了一下，輕輕地吼着：&ldquo噓，雜種。
&rdquo 店東望望龍水望望天，不再回答他。
第二天龍水又被辭退了。
龍水咬住牙齒，懷恨回家去，他明白這一次被辭退，問心無愧，完全因為是有個家跟随着的緣故。
如果沒有他們，不靠他的工錢養活，不向店東拿工錢就行了。
&ldquo婊子狗雜種全該死&hellip&hellip&rdquo 他準備回家去出氣。
到了家裡，老婆正在院子裡砍柴，一柴飛起打在龍水的眉頭，&ldquo天有眼。
&rdquo龍水想想，什麼氣皆消了。
龍水又閑在家裡了。
頭發長長地留着，蓬頭垢面，蕩來蕩去，街上常看見他悲慘的影子&hellip&hellip不知他從誰學來一句話：&ldquo一隻漏底的船，不久會沉落到海底去。
&rdquo他大有盡它沉罷的氣概，再也不找尋機會了。
一九三五年二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