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辯證法是什麼?(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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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哲學全書》(第Ⅰ部,第Ⅵ章,第81頁)中曾把辯證法描述為&ldquo普遍的不可抗拒的力量,在這個力量面前,任何事物不管自信多麼穩定堅固,都不能停滞不前&rdquo(參閱《小邏輯》中譯本,第190頁&mdash&mdash譯者)。

    同樣,恩格斯也寫道(《反杜林論》第一編,&ldquo辯證法:否定之否定&rdquo):&ldquo那麼否定的否定究竟是什麼呢?它是一個極其普遍的&hellip&hellip自然、曆史和思維的發展規律;這一規律&hellip&hellip在動物界和植物界中,在地質學、數學、曆史和哲學中起着作用。

    &rdquo 按照馬克思的觀點,社會科學的主要任務就是表明這些辯證力量怎樣在曆史中起作用,從而預言曆史的進程;或者如他在《資本論》序言中所說:&ldquo本書的最終目的就是揭示現代社會的經濟運動規律。

    &rdquo這個辯證的運動規律、否定的否定規律,奠定了馬克思關于資本主義正面臨末日的預言的基礎(《資本論》第Ⅰ卷,第ⅩⅩⅣ章。

    ):&ldquo資本主義生産方式&hellip&hellip是&hellip&hellip第一個否定。

    但資本主義生産由于自然過程的必然性,造成了對自身的否定。

    這是否定的否定。

    &rdquo(14) 預言當然不一定是非科學的,如對日月食和其他天文事件的預測所表明的那樣。

    但是不能承認黑格爾的辯證法或者它的唯物主義變形是科學預見的可靠基礎。

    (馬克思主義者照例會回答說:&ldquo但是馬克思的一切預言都實現了。

    &rdquo其實并沒有實現。

    且引證許多事例中的一個:在《資本論》中,緊接在上面引證的那一段之後,馬克思說,從資本主義到社會主義的過渡自然而然是一個遠遠不像工業革命那樣&ldquo持久、激烈和艱難&rdquo的過程,在一個腳注中他又進一步發揮了這個預言,談到&ldquo搖擺不定的、不作抵抗的資産階級&rdquo。

    今天的馬克思主義者不大會再說這些預言成功了。

    )因此,根據辯證法作出的預見,有的會實現,有的不會實現。

    在後一種情況下,顯然就會出現出乎預料的情況。

    但是辯證法模糊而靈活,足以解釋說明這種出乎預料的情況,正像它可以圓滿解釋說明不出所料的以及碰巧不曾實現的情況一樣。

    不管事情怎麼發展都合乎辯證法的圖式;辯證法家永遠不必擔心未來經驗的反駁。

    (15)如上所述,并不單單是辯證方法錯了,更重要的是把社會學看成曆史發展學說的這種看法,也即把大尺度的曆史預言看成科學社會學目的的這種看法錯了。

    但是這同這裡我們要談的問題無關。

     除了辯證法在馬克思的曆史方法中所起作用以外,還應當讨論一下馬克思的反教條主義态度。

    馬克思和恩格斯強烈主張,不應當把科學解釋成最終的、既定的知識總體,或&ldquo永恒真理&rdquo的總體,而應當解釋成某種發展着的、前進着的東西。

    科學家并不是知之甚多的人,而是決心不放棄探求真理的人。

    科學系統發展着,按照馬克思的說法,辯證地發展着。

     對于這一點沒有多少可以反對的&mdash&mdash盡管就我個人來說,我認為對科學發展的辯證描述并不永遠适用,除非硬用上去;最好用一種不那麼雄心勃勃也不那麼模棱兩可的方式來描述科學發展,例如根據試探和除錯的學說來描述。

    但我準備承認我這個批判并不重要。

    真正關鍵的是,馬克思的不斷進步的、反教條主義的科學觀從來也沒有由正統馬克思主義者應用于他們自己的活動領域之中。

    不斷進步的反教條主義的科學是批判的&mdash&mdash批判正是科學的生命。

    但是對馬克思主義、對辯證唯物主義的批判,卻從來沒有為馬克思主義者所容忍。

     黑格爾認為哲學發展着,但是他自己的哲學系統卻成了這個發展的最後的最高的階段,不可能再被取代了。

    馬克思主義者對于馬克思的系統也采取了同樣的态度。

    因此馬克思的反教條主義态度隻存在于正統馬克思主義的理論之中而不存在于實踐之中;而馬克思主義者仿照恩格斯《反杜林論》的先例,運用辯證法主要是為了辯解,為了捍衛馬克思主義系統免遭批判。

    批判者照例被斥為不懂辯證法,不懂無産階級科學,或者被斥為叛徒。

    由于辯證法,反教條主義态度不見了,馬克思主義自身變成了一種教條主義,它足夠靈活,可運用辯證方法而躲開任何新的攻擊。

    于是它變成了我所說的強化的教條主義。

     對于科學的增長來說,沒有比一種強化的教條主義更糟糕的阻礙了。

    沒有思想的自由競争就不可能有科學發展&mdash&mdash這是馬克思和恩格斯曾一度強烈主張過的反教條主義的本質。

    而一般說來,沒有一切思想的自由,也就不可能有科學思想的自由競争。

     因此,辯證法不僅在哲學發展中起了一種令人遺憾的作用,而且在政治學說的發展中也是這樣。

    我們如果先看看馬克思最初是怎樣逐步發展起這樣一種學說的,那就更容易全面理解這種令人遺憾的作用了。

    我們必須考慮到整個情況。

    馬克思當時是個年輕人,思想是進步的、進化的甚至革命的,又受到當時最著名的德國哲學家黑格爾的影響。

    黑格爾曾經是普魯士反動勢力的代表。

    他曾用他理性與實在同一的原理維護現存政權,因為凡是存在的就是合理的,而且捍衛絕對國家的觀念,也即今天被稱為&ldquo極權主義&rdquo的觀念。

    馬克思很贊賞黑格爾,但他又具有截然不同的政治氣質,他需要一種可作為自己的政治見解的根據的哲學。

    我們可以理解,當他發現黑格爾哲學很容易颠倒過來反對其主人,發現辯證法更有利于革命的政治學說而不利于保守的、辯護的政治學說的時候,他是多麼興高采烈。

    此外,辯證法還非常适合于他對這樣一種理論的需要&mdash&mdash這種理論應當不僅是革命的,而且是樂觀的,由于強調新邁出的每一步都是向上的一步而預示着進步。

     這個發現,對于一個黑格爾的信徒,在一個黑格爾統治的時代裡,雖然具有不可否認的魅力,但是現在卻同黑格爾主義一起喪失了全部意義。

    現在隻能說,這不過是一個才華橫溢的青年學生在揭露他那位徒有虛名的師長的思辨缺陷中所顯示的聰明機智而已。

    然而它卻變成了所謂&ldquo科學馬克思主義&rdquo的理論基礎。

    并且它阻礙了本來可能會有的科學發展,促使馬克思主義變成教條主義系統。

    這樣馬克思主義幾十年來都一直保持它的教條主義态度,一再重複它的創始人最初用過的同一論據來反對它的對手。

    我們可以看到,今天的正統馬克思主義是怎樣由官方推薦人們讀黑格爾的《邏輯學》,作為學習科學方法論的基礎&mdash&mdash這真是一件可悲而又發人深省的事:這本書不僅陳腐,而且是前科學甚至前邏輯的思維方式的典型。

    這甚至比推薦阿基米德力學作為現代工程技術的基礎還要糟糕。

     辯證法的整個發展應當是防備建立哲學系統的内在危險的前車之鑒。

    它提醒我們,決不能把哲學作為任何一種科學系統的基礎,哲學家在提出自己的主張時應當更加謙虛一些。

    他們能夠比較有效地完成的一個任務,就是研究科學的批判方法。

     *** (1) 本文1937年在坎特伯雷大學學院(位于新西蘭的克賴斯特徹奇)的一個哲學讨論班上宣讀過。

    最早發表于《精神》,1940年,第49卷。

     (2) 盡可能堅持一種理論的教條态度是很重要的。

    否則我們就看不到這一理論中有些什麼&mdash&mdash我們還不曾真有機會看到它的力量就把它抛棄了;結果,任何理論都永遠也不可能發揮這樣的作用:給世界帶來秩序,使我們對未來事件做好準備,使我們注意到沒有這種理論就永遠也看不見的事件。

     (3) 這并不是那樣一種方法:你用了就會成功;你沒有成功就一定沒有用。

    這就是說,它不是一種導緻結果的确定方式,這樣的方法根本不存在。

     (4) 更詳細的讨論可見《科學發現的邏輯》。

     (5) 希臘字&ldquoHēdialektikē(technē)&rdquo可譯為&ldquo語言的論證用法(的藝術)&rdquo。

    該詞的這一意義可追溯到柏拉圖;但即使在柏拉圖書中也有各種不同意義。

    它在古代至少有一種意義十分接近于我所說的&ldquo科學方法&rdquo。

    因為它用以描述構成解釋性理論的方法以及對這些理論進行批判讨論的方法。

    這就包含這樣一個問題:這些理論究竟能不能說明經驗觀察,用古老的術語說,它們究竟能不能&ldquo說明現象&rdquo。

     (6) 按照黑格爾的術語,正題和反題都是(1)由合題還原為(合題的)組元,由此(2)為合題所取消(或否定、廢除、撇開、放棄),同時(3)為合題所保留(或儲存、拯救、收藏),并(4)升高(或提到更高水平)。

    這些加了重點的詞都是一個德文詞&ldquoaufgehoben&rdquo(字面意義是&ldquo被提高&rdquo)的四種主要意義的翻譯,黑格爾大大利用了這個詞的模糊性。

     (7) 例如參見傑弗雷:《數學的本質》(TheNatureofMathematics),載《科學哲學》1938年,第5期,第449頁。

    他寫道:&ldquo矛盾能不能導出任何命題,是值得懷疑的。

    &rdquo又見傑弗雷對我所作回答,載《精神》,1942年,第51卷。

    我的再答辯見《精神》,1943年,第52卷以及《邏輯》23節注*②。

    其實,所有這一些,如詹&bull盧卡西維奇已證明(載《認識》,第5期,第124頁)的,鄧斯·司各脫(卒于1308年)已經知道。

     (8) 特别是G·E·摩爾。

     (9) 這裡所說的系統是&ldquo雙重直觀演算&rdquo,見我的論文《關于演繹理論Ⅰ,Ⅱ》,載《荷蘭皇家學院學報》(Proc.oftheRoyalDutchAcademy),1948年,第2&mdash3号,第182頁上的3.82,第322頁上的4.2以及5.32,5.42,與注。

    約瑟夫&bull卡爾曼·柯亨博士曾經比較詳細地闡發了這個系統。

    我對這種演算有一種簡單的解釋。

    一切陳述都可以作為确定可能性的模态陳述。

    從&ldquop是可能的&rdquo以及&ldquo&lsquo如果p那麼q&rsquo是可能的&rdquo,我們其實得不出&ldquoq是可能的&rdquo(因為如p為假,q則成為一個不可能陳述)。

    同樣,從&ldquop是可能的&rdquo以及&ldquo非p是可能的&rdquo,我們顯然也推演不出一切陳述的可能性。

     (10) 海克:《莫斯科對話》(MoscowDialogues),倫敦,1936年,第99頁。

    這個事例引自《反杜林論》。

     (11) 這個答案甚至也不是創造性的,因為康德以前就考慮過這個答案,但是後來顯然又抛棄了。

     (12) 麥克塔伽把這一點作為他那本趣味盎然的《黑格爾辯證法研究》(StudiesinHegelianDialectic)一書的核心。

     (13) 至少對于任何考慮到例如下述對電的本質的驚人分析的人來說,這應當是很明顯的。

    我把這段分析盡我之所能作了翻譯,我甚至在一定程度上使它也許比黑格爾的原文稍微好懂一些: &ldquo電&hellip&hellip是它要使自己擺脫的形式的目的,是剛剛開始克服自己的無差别狀态的形式;因為電是即将出現的東西,或者是正在出現的現實性,它來自形式附近,依然受形式制約&mdash&mdash但還不是形式本身的瓦解,而是更為表面的過程,通過這個過程差别雖然離棄了形式,但仍然作為自己的條件而保持着,尚未通過它們而發展,尚未獨立于它們。

    &rdquo(無疑應當是&ldquo通過它而發展&rdquo,&ldquo獨立于它”但我并不認為這對于差别會有多大關系。

    )這一段引自黑格爾《自然哲學》。

    (參閱中譯本第305頁。

    &mdash&mdash譯者)還可參見關于聲和熱的兩個類似段落,引在我的《開放社會》第12章注④以及正文。

     (14) 見《資本論》中譯本第1卷第832頁。

    &mdash&mdash譯者 (15) 在《邏輯》中我曾試圖表明,一種理論的科學内容愈多,理論傳達的東西愈多,它所冒風險也就愈大,也就愈容易受到未來經驗的反駁。

    理論如果不冒這種風險,其科學内容為零&mdash&mdash就是說它根本沒有科學内容,它就是形而上學。

    根據這個标準,我們可以說辯證法非科學,它是形而上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