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關于一種理性的傳統理論(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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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篇談話的題目中,應該強調&ldquo關于&rdquo這個詞:我并不打算提出一個完備的理論之類的東西。

    我想向你們解釋和舉例說明一個傳統理論所必須予以回答的那類問題,并概括地提出一些想法,這些想法可能有助于構造這類問題。

    首先我想說明我怎麼會對這個論題發生興趣的,以及我為什麼認為它是重要的;另外,我還打算談談對待傳統理論的幾種可能有的态度。

     我勉強算得上是一個理性主義者。

    我拿不大準,我的理性主義能否為你們接受,不過以後可以看出來的。

    我對科學方法非常感興趣。

    在研究了一段時間自然科學方法以後,我感到再研究一下社會科學方法,可能是有意思的。

    正是在這個時候,我初次遇到了傳統的問題。

    政治學、社會理論等領域中的反理性主義者通常認為,這個問題不能由任何理性理論來解決。

    他們的态度是,把傳統看作某種僅僅給定的東西來接受。

    你必須接受它,你無法使它理性化;它在社會中起着重要作用,你隻能理解它的重要意義并接受它。

    和這種反理性主義觀點相聯結的最重要人物的名字是埃德蒙·伯克。

    你們大家知道,他極力反對法國大革命的思想,而他最有效的武器,就是對我們稱之為&ldquo傳統&rdquo的非理性力量的重要性所作的分析。

    我所以提到伯克,是因為我認為,理性主義者從來沒有正确地答複過他。

    相反,理性主義者傾向于無視他的批判,堅持他們的反傳統主義态度,而不去接受這種挑戰。

    無疑,理性主義和傳統主義之間存在着一種傳統的敵意。

    理性主義者傾向于采取這樣的态度:&ldquo我對傳統不感興趣。

    我想根據萬物本身的優劣來判斷它們;我想找出它們的長處和不足,并且在這樣做時我想完全獨立于任何傳統。

    我想用我自己的頭腦而不是用很久以前活着的其他人的頭腦來作判斷。

    &rdquo&lowast 事情并非完全像這種态度所認為的那樣簡單,因為事實是說這些話的理性主義者本人也在很大程度上受一種理性主義傳統約束,理性主義傳統照例總是這樣說的。

    這表明,某些對待傳統問題的傳統态度是有缺陷的。

     我們的主席今天告訴我們,我們不必為反理性主義的反動感到不安,這種反動十分微弱,如果不是微不足道的話。

    但我感到确實存在着一種嚴重的反理性主義的反動,它存在于一些非常聰明的人中間,并且和這個特定的問題有關。

    很多傑出的思想家把傳統問題變成一根大棒,用來打擊理性主義者。

    我可以舉出邁克爾·奧克肖特,他是劍橋的一個曆史學家,一個真正有創見的思想家。

    最近,他在《劍橋大學學報》上發動了一次對理性主義的抨擊。

    (2)我很不同意他的诘難;但我必須承認,他的抨擊是有力的。

    當他發動這場抨擊的時候,理性主義文獻中很少有可以看作是對他的論證的一個恰當回答的東西。

    可能存在一些回答,但我非常懷疑它們是否恰當。

    這就是我為什麼感到這個論題十分重要的原因之一。

     促使我緻力于這個問題的另一個原因純粹是我本人的經曆&mdash&mdash我個人社會環境的變化。

    我從維也納來到英國,發現英國這裡的氣氛迥異于我在那裡長大的故鄉。

    今天上午,我們聽了J·A·C·布朗博士(3)的有趣的談話,他談到他稱之為一個工廠的&ldquo氣氛&rdquo的極端重要性。

    我确信他會同意,這種氣氛同傳統不無關系。

    我從大陸傳統或氣氛轉到英國的傳統,後來又一度轉到新西蘭的傳統。

    這些變化無疑促使我去思考這些事情,并試圖進一步探究它們。

     某些類型極其重要的傳統是地方性的,不可能輕易地移植。

    這些傳統很可寶貴,一旦失去就很難恢複。

    我想到那種我特别感興趣的科學傳統。

    我看到,很難把它從已真正紮根的少數地方移植到别處。

    二千多年以前,這種傳統在希臘毀滅了,在很長時期内,它沒有重新紮下根來。

    同樣,最近想把它從英國移植到外國的嘗試也沒有取得很大成功。

    再沒有比一些海外國家缺乏研究傳統更令人注目的了。

    如果有人打算在缺乏這種傳統的地方讓它紮下根來,那他會遇到一場真正的鬥争。

    我可以提一下,當我離開新西蘭的時候,那所大學的校長對研究問題進行了深入的探究。

    作為其結果,他作了一次精彩的批判性發言,指責大學忽視研究。

    但不會有人認為,這些發言意味着科學研究的傳統現在将建立起來,因為這是件很難實行的事情。

    可以相信人們需要這種傳統,但這并不意味着這種傳統會生根發芽,開花結果。

     當然,我可以從科學以外的領域舉出一些例子。

    為了提醒你們注意科學領域不是惟一需要重視傳統的領域&mdash&mdash雖然它是我主要談論的領域&mdash&mdash我隻要提起音樂就可以了。

    我在新西蘭的時候,得到一套美國灌的莫紮特《安魂曲》的唱片。

    當我放這些唱片的時候,我認識到缺乏音樂傳統是什麼意思。

    這些唱片是由一位音樂家監制的,而他顯然對莫紮特以來的傳統一無所知。

    結果非常令人掃興。

    我不準備詳細談這件事了;我提這件事隻是想表明,當我選擇科學的即理性的傳統的問題作為主要例證時,我并不想給人造成這樣的印象,似乎它是最重要的或者說惟一的例證。

     應該明白,對于傳統主要隻存在兩種可能的态度。

    一種是不加批判地接受一種傳統,往往甚至還不知道它是什麼。

    在許多情況下,我們都不能擺脫這種狀況;因為我們經常恰恰認識不到,我們正面對一種傳統。

    如果我把我的手表戴在左腕上,那我不一定意識到我正接受着一種傳統。

    每天每日,我們都在沒有意識到的一些傳統的影響下做着成百件事情。

    而如果我們不知道我們正在一種傳統的影響下活動,我們就會情不自禁地不加批判地接受這種傳統。

     另一種可能是批判的态度,其結果,可能接受一種傳統,也可能拒斥一種傳統,或許還可能取折衷的态度。

    但是,在我們能夠批判一種傳統以前,在我們能夠說:&ldquo我們根據理性的理由拒斥這種傳統&rdquo以前,我們必須知道并理解這種傳統。

    現在我并不認為,我們能完全擺脫傳統的束縛。

    所謂自由實際上隻是從一種傳統轉變到另一種傳統。

    但是,我們能掙脫一種傳統的戒律;我們不僅可以通過否斥它,而且可以通過批判地接受它來做到這一點。

    如果我們對這種戒律加以思考,如果我們扪心自問:我們應該接受它還是否棄它,則我們就能掙脫這種戒律。

    為了做到這一點,我們首先必須認清這傳統,我們還必須一般地理解一種傳統的功能和意義可能怎樣。

    正因如此,研讨這個問題對于理性主義者才是那麼重要,因為理性主義者随時準備向一切,我想也包括他們自己的傳統在内,提出挑戰并加以批判。

    他們準備對一切都打上問号,至少在他們的頭腦裡是如此。

    他們不會盲從任何傳統。

     我想說的是,在我們非常寶貴的理性主義傳統(理性主義者往往一點不加批判地接受它)中,也有相當多的地方我們應當對之提出疑問。

    例如,理性主義傳統的一個組成部分是形而上學的決定論觀念。

    理性主義者通常總是帶着懷疑的眼光看待不贊同決定論的人。

    他們擔心,如果我們接受非決定論,我們可能就會接受&ldquo自由意志&rdquo的學說,從而可能陷入關于&ldquo靈魂&rdquo和&ldquo神的恩典&rdquo的神學論證。

    我通常總是避免談論自由意志,因為我不太清楚它的涵義,我甚至懷疑,我們對一種自由意志的直覺可能會把我們引入歧途。

    然而,我認為決定論是一種在許多方面都站不住腳的理論,我們沒有任何理由接受它。

    實際上,我認為對我們來說,重要的是擺脫理性主義傳統中的決定論因素。

    它不僅站不住腳,而且還給我們帶來無窮的麻煩。

    由于這個原因,重要的是認識到非決定論&mdash&mdash即決定論的否定&mdash&mdash并不一定使我們陷于任何關于我們的&ldquo意志&rdquo或者&ldquo責任&rdquo的學說之中。

     理性主義傳統中我們應當提出疑問的另一個因素,是觀察主義的觀念。

    它認為,我們所以認識世界,是因為我們用自己的耳目環顧四周,把所見所聞記錄下來,如此等等;而這就是我們知識的材料所由構成的東西。

    這是一種極其根深蒂固的偏見,并且我認為這種觀念阻礙了對科學方法的理解。

    以後我還要回到這個問題上來。

    開始先談這些已經足夠了。

     現在我簡述一下,一個傳統理論的任務。

    一個傳統理論必定是一個社會學理論,因為傳統顯然是一種社會現象。

    我所以要提到這一點,是因為我想和你們簡短地讨論一下理論社會科學的任務。

    這常常為人們所誤解。

    為了解釋什麼是我所認為的社會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