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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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去不當那個"堅定",同時把媽媽及哈哈連她自己都豁出去了。

    哈哈一心要樂觀,以不辜負"哈哈"這個大名及小時算命先生說的"天庭飽滿地河方圓""大富大貴"的天命。

    她一邊"哈哈"着,一邊在紙上寫"對錯"。

     "媽呀,可不得了啦,這孩子們全造反啦!"大表姑揮着炒勺說。

     公元一千九百六十六年絕不是瞎編出來的數字,那時候全世界發生的事都不是胡說八道鬧着玩的。

    如果地球真像老師說的是個會轉的圓圈兒,那早晨發生在我們這兒的事晚上肯定會發生在美國。

    不信你看,我們這兒所有的報紙都宣布要發動一場史無前例的偉大的"文化革命";晚上打開電視一瞧,美國人在大街上示威遊行已經開始"革命"了!我們說"領袖的話句句是戰鼓",電視裡的非洲人就跟着鼓點喊"萬歲!",雖然那可能是演員裝的。

    但是那些搶購"著作"的外國人橫不能也是裝的吧?據說全世界的人都人手一冊"語錄"了,就是那個每天在公用水龍頭下刮舌苔的老頭嫌它貴,結果他變成了地主。

    太陽早晨曬地球這半邊兒,晚上曬地球那半邊兒,讓哪兒紅哪兒就得紅,你能拒絕太陽嗎?當偉大領袖接見我哥他們那些穿軍裝紮武裝帶的紅衛兵時,估摸着全世界的人都瘋了。

    聽說連英國學生都留長頭發罵街了,但他們全沒搞對,他們應該打聽清楚再"革命",因為我們這兒長頭發高跟鞋與貓狗兔子同算階級敵人,誰敢留長發除非他敢割自己的喉管自殺。

    外國人搞不清楚"大方向",這可能是太陽的照射度有問題。

    地球不像地球儀那麼好撥拉。

     "我也要當紅衛兵。

    "我夢想穿軍裝紮武裝帶戴袖章的威風。

     "玩兒蛋去!"哥哥說。

     "這孩子你怎麼罵人呀?"大表姑瞪了他一眼。

     "你看過魯迅嗎?"哥哥反問。

     "媽呀,我就差魯迅沒看了。

    "大表姑吐吐舌頭誠心說。

     "魯迅寫的《論他媽的》你們看過嗎?"哥哥開始瞪眼睛。

     我和大表姑隻好"對眼兒",小學老師沒教過。

     "連魯迅都說他媽的是國罵,不會說國罵怎麼幹革命?"哥哥連脖子都橫了。

     大表姑不服氣,用"狗屎黃"棉布作了一身小"軍官裝"給我穿,四個兜帶肩章帶,什麼也不比那種真"軍官裝"少。

    隻是那"狗屎黃"更讓哥哥哼他媽的鼻子,說是國民黨當兵的才穿那個,算了去你媽的哥哥,我穿上假軍裝照照鏡子作了個革命姿勢發現我能當舞蹈演員。

     我舞蹈着往大門外走,大表姑在後面叫:"早點兒回家!" "别管我他媽的了!"終于"他媽的"從嘴裡出來,但好像沒用對。

     "混蛋!該挨打了你!"媽媽突然出現在院子裡。

     她穿着舊男式中山裝顯得胸高腰細屁股大。

    我撒腿就跑。

     滿大街都是紅衛兵。

    剛跨出我們家那個全胡同最大的大紅門,就看見胡同口住的那個每天要在公用水龍頭旁刮舌苔的前三輪車工人現今的"老地主"正被一群紅衛兵打了個鼻青臉腫。

    "老地主"前幾天還是拉三輪的工人,這幾天突然變成了地主,可能就像他曾經是地主某一天突然變成拉三輪車的工人一樣快。

    據說紅衛兵從他們家翻出一張寫着"乾兌離震"等字的怪圖,有人說是迷信、有人說是反革命标語,還有人說是地契。

    最後判定他的最大罪狀是每天早晨站在公用水龍頭旁刮那些黏糊糊的舌苔是誠心破壞革命群衆的胃口,因為革命群衆每天早晨路過他身旁看見他的舌苔都恨不得把自己的舌頭割掉。

    他"罪行累累死不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