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受命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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uo許多事，都和你們猜想的不一樣。
這樣吧，等你的孩子過完六歲生日，你和衛律一起來，我會把所有的事都告訴你們。
&rdquo 李陵道：&ldquo為什麼要到那個時候？&rdquo 蘇武站起來，道：&ldquo少卿，謝謝你的酒食。
&rdquo說完，拿起身旁地上的一根竹竿，一手從腰間抽出牧羊鞭，向遠處的羊群走去。
李陵覺得他手中拄着的那根竹竿的樣子有些眼熟，看了一會兒，才吃驚地想起，那其實是朝廷的節杖，隻是上面的節旄已經掉光了。
李陵道：&ldquo将來你還準備回去？&rdquo 蘇武沒有回答，隻是走到羊群中，揮動着牧羊細鞭，驅趕那些羝羊向另一片草場走去。
李陵大聲道：&ldquo為什麼現在你不能告訴我？是不是你還沒準備好？還是你算準了那時是你天命所至的時候？&rdquo 蘇武沒有回頭。
李陵呆呆看着那個漸漸遠去的孤獨的身影，忽然覺得那背影竟是如此陌生。
拓拔居次找到山谷，發現了正在發怔的李陵。
&ldquo咦？怎麼了？&rdquo拓拔居次奇怪地道，&ldquo你們一頓酒喝這麼長時間？他人呢？&rdquo &ldquo走了。
&rdquo李陵歎了口氣，又道：&ldquo拓拔，幫我做件事，明天送些牛羊衣食給他。
&rdquo 拓拔居次好奇地道：&ldquo為什麼不自己送？你們不是好朋友嗎？&rdquo 李陵看着地上那還殘餘着些許毒酒的酒壺，怔怔地道：&ldquo曾經是。
但現在&hellip&hellip恐怕不是了。
&rdquo 拓拔居次偏着頭看着李陵：&ldquo你們這些漢人，真是奇怪。
&rdquo 李陵不語，走到拓拔居次身邊跪下，伸手輕撫拓拔微微隆起的腹部，又将耳朵貼了上去。
拓拔居次奇怪地道：&ldquo咦，幹什麼？&rdquo 李陵靜靜傾聽着，許久，喃喃地道：&ldquo如果他說的是真的，拓拔，你知道你在造就什麼嗎？&rdquo 拓拔居次沒聽明白李陵在說什麼，但看着自己的男人一臉癡迷地傾聽着自己腹中胎兒的動靜，不由得有一種幸福的感覺。
忍不住抱着李陵的臉道：&ldquo傻瓜，還不會動呢。
能聽出什麼？&rdquo 李陵擡起頭來，道：&ldquo拓拔，我心裡一直有一個疑問，我曾經冷落你那麼久，你為什麼還對我這麼好？&rdquo 拓拔居次道：&ldquo那天慶功宴上，我看見你一個人孤獨地在角落裡飲酒，我父親跟我說過，你打起仗來像頭兇狠的豹子，我很奇怪，一頭豹子怎麼會是那麼一副蔫蔫的樣子？後來右骨都侯向你挑釁，你懶洋洋地站起來，就那麼随意一箭，立刻把他給壓了下去。
我們草原上的女子都喜歡英雄，當時我就喜歡上你了。
你不理我，我知道，是因為你失去了那邊的家，我暗暗發誓，你失去一個家，我要在這裡給你一個家。
我隻想讓你知道，你不會再孤獨。
&rdquo 李陵的眼睛有些濕潤，站起來捧起拓拔的臉吻了吻，道：&ldquo謝謝你。
但願他說的都是真的。
&rdquo 拓拔居次剛走，衛律來了。
&ldquo你今天本想殺他，可是沒成功，對吧。
&rdquo 李陵道：&ldquo你早就知道我想做什麼？&rdquo 衛律一聳肩，道：&ldquo他是我的要犯。
你以為你想動他我真會一無所知？這裡是我的轄區，看守他的人比他放的那些羊還多。
你經過的那幾個丁零人的村子，都是我設在這裡的崗哨。
我讓你見到他，隻想讓你知道，我沒有說謊，他已經不是你認識的那個蘇子卿了。
&rdquo 李陵茫然地道：&ldquo那麼他究竟&hellip&hellip是誰？和我們截然不同的異類嗎？他會做什麼？&rdquo 衛律道：&ldquo我也不知道。
不過，皇帝好像已經知道他還活着，這兩年恐怕會有大的戰事，先應付燃眉之急吧。
你最好現在開始備戰，匈奴給你這樣的地位爵祿，不可能一直讓你閑着。
好好想想，你到時何以自處吧！&rdquo ◇◇◇◇ 征和三年，漢朝遣貳師将軍李廣利率七萬人出五原，禦史大夫商丘成率三萬餘人出西河，重合侯馬通率四萬騎出酒泉，奔襲千裡，北至燕然。
在這一戰中，李陵第一次率軍為匈奴出戰，軍至浚稽山，轉戰九日，死傷衆多。
浚稽山，衛律坐在山頂，看着李陵從蒲奴水撤回的殘兵敗将，搖頭歎息道：&ldquo少卿，你這敗仗打得真是&hellip&hellip咳，離奇啊。
&rdquo 李陵寒着臉道：&ldquo怎麼了？我說過我是常勝将軍嗎？&rdquo 衛律道：&ldquo這倒沒有。
不過我記得當年也是在這浚稽山，有人曾以五千敵八萬，八天裡殺敵上萬。
今日在同樣的地方，以三萬精銳之師，對三萬遠來疲憊之衆，九天下來居然讓人家殺了個手忙腳亂。
沙場名将，敗在一個禦史大夫手裡&hellip&hellip啧啧，我隻能說，商丘成那草包，運氣太好了&mdash&mdash他那些士卒來自隴西的太多了。
可是你想過沒有，你不肯殺傷自己的同胞，便會使你妻子的族人流血，想想你的孩子吧！你因私廢公，何以面對他們？&rdquo 李陵冷冷地道：&ldquo你要覺得我有異心，隻管向單于告發。
不過，你為什麼教單于不惜一切代價圍追堵截李廣利？匈奴的打法，向來是利則戰，不利則散，從來不以主力對主力打硬仗。
你為了逼降一個李廣利，夫羊句山設伏佯敗，誘敵深入，左賢王、左大将加上單于和你幾路大軍，合攻他這支漢軍主力，兩敗俱傷，所圖者何？你雖戰勝，人馬死傷遠過于我，到底誰更因私廢公？&rdquo 衛律歎了口氣，道：&ldquo你看，人是很容易堕落為不擇手段的禽獸的。
你為了你的同族，不惜傷害你的女人，我為了我的女人，不惜傷害我的同族。
&rdquo 李陵沉默了，過了一會兒，道：&ldquo不錯，你我都是罪孽深重的罪人。
&rdquo 一面青灰色的鏡子，被小心地放在達烏面前。
達烏看了一眼，淡淡地道：&ldquo要我做什麼？&rdquo 衛律道：&ldquo幫我跟單于說幾句話。
&rdquo 達烏道：&ldquo丁零王還有需要托别人進言的事？要我說什麼？&rdquo 衛律道：&ldquo大阏氏病重，單于必然請你去治病。
請你對單于說，大阏氏之病，是因為先單于在天之靈發怒。
先單于且鞮侯在時，出兵祭祀，總是發誓要擒住李廣利，用他的人頭祭旗。
如今真的擒住了李廣利，為何不但不殺，反而奉若上賓？&rdquo 達烏注視着衛律，又看了眼那鏡子，道：&ldquo你和他的仇深到什麼程度？&rdquo 衛律一字一句地道：&ldquo不共戴天！&rdquo 達烏沉默了一會兒，拿起那石鏡，閉上眼用手輕輕按在那鏡面上，似乎在感受着什麼，過了一會兒，睜開眼，把鏡子向前一推，道：&ldquo我可以讓他的頭顱出現在祭壇上，但我不要這個。
這面鏡子是寶物，可惜，使用它的人必然會受傷。
&rdquo 衛律微微一震，隔了一會兒，才點點頭，道：&ldquo那&hellip&hellip你要什麼？&rdquo 達烏道：&ldquo答應我一件事：那個牧羊的囚徒，你别再為難他了。
&rdquo 衛律心中一動，道：&ldquo怎麼，達烏，你在同情他？&rdquo 達烏道：&ldquo我不是同情他，你這樣做毫無意義。
&rdquo 衛律道：&ldquo你知道他是什麼人嗎？&rdquo 達烏道：&ldquo我知道，在我們的傳說中，&lsquo引路者&rsquo是神鷹最忠實的子孫，知曉這個世界最大的秘密。
如果他死了，那些秘密恐怕就永遠不會有人知道了。
&rdquo 衛律盯着達烏，道：&ldquo隻是為了這個？&rdquo 達烏轉過身去，背對着衛律，淡淡地道：&ldquo我說過，他是我救活的，不想看着他再被你折騰死。
那種傷勢，能活過來不容易。
上天不想讓他死，你非要一再锉磨摧折，對你自己也不利。
&rdquo &ldquo是嗎？&rdquo衛律若有所思地看着達烏，忽然微微一笑，道，&ldquo我可以不再折磨他，但也不能放他。
你若憐憫他，到丁零來，幫我照料他、看着他，行嗎？需要任何飲食、衣物、器具，直接跟我說，我都會提供。
&rdquo 達烏猛地回身，黑色面紗後那雙幽深的眼睛裡，有冷冷的寒光一閃：&ldquo你知道你在要求什麼？！&rdquo 衛律道：&ldquo我不敢冒犯達烏，我知道達烏法力高深，心性孤高，向來目無餘子。
但在這個世界上，他或許是最配得上你的人。
你們是一類人，隻有你，能真正了解他，也隻有他，能真正了解你。
他與烏爾根家族淵源極深，況且，就算沒有這些，隻憑當年那一刀，難道不足以将大多數凡夫俗子比下去嗎？&rdquo 又是一個天寒地凍的時節，北海上千裡冰封。
天空中沒有一隻飛鳥，海面上沒有一艘漁船。
沒有人聲，沒有島嶼，沒有一絲人間的味道。
仿佛萬物都靜止了，甚至連時間也停止了。
海邊一處山坳裡，三個人圍坐在火堆旁，默默地烤着火。
李陵注意到，這次蘇武衣裘整潔，鬓發梳得整整齊齊，隻是神态依然恬淡如常。
&ldquo我想，我有點明白你為什麼要等到這個時候了。
&rdquo許久，衛律打破了沉默，&ldquo這段時間發生了很多事，他瘋了，查巫蠱查到自己兒子頭上。
李廣利投降時說，皇後、太子都被他殺了，那邊已經人人自危，局勢動蕩。
是時候了，幫助我吧，拯救這個國家，也成就你自己的功業，光複成湯天下！&rdquo 蘇武輕歎一聲，道：&ldquo衛律，我敬重你的執著。
雖然你不是玄鳥族，但僅僅靠那些支離破碎的史料傳說，居然能拼合出整件事的大體真相。
但是，有兩件事，一直以來你都弄錯了：第一，&lsquo受命者&rsquo沒有你想象的那樣無所不能；第二，我的祖先，也不是天外來客。
&rdquo 衛律道：&ldquo你們來自天狼星！你的祖先騎乘着神鳥從天而降，聖山石刻上簡狄指着天狼星，就證明了這一點。
&rdquo 蘇武道：&ldquo簡狄從來沒有說過，玄鳥來自天狼星，她隻是指向天狼星。
&rdquo 衛律道：&ldquo那有什麼不一樣？！&rdquo 蘇武長歎一聲，道：&ldquo衛律，你現在耿耿一念，就是要找到玄鳥族。
可是你想過沒有，當初玄鳥族為什麼會出現在這世上？&rdquo 衛律一怔，道：&ldquo我&hellip&hellip沒想過。
&rdquo 蘇武道：&ldquo關于世上第一位玄鳥族人，你又知道多少？&rdquo 衛律道：&ldquo他叫契，幫助過大禹治水。
&rdquo 蘇武道：&ldquo就這些？&rdquo 衛律道：&ldquo是。
&rdquo 蘇武道：&ldquo但是，上古為什麼會發生那場離奇的洪水？《尚書》說，&lsquo浩浩懷山襄陵&rsquo，水勢之大，竟将大地盡數淹沒，洪濤之中，昔日的山陵成了一座座島嶼。
這是怎樣的水勢？！鲧治水九年，禹十三年，如此巨量的洪水，竟然持續二十餘年不退，這是多麼異常的事？！後來治水成功，據說是禹以疏導之法，可疏導總也要有個去處，那些來路不明的大水後來又去了哪裡？你看了那麼多史料，就從來沒有對此發生過疑問？哦，對了，你大概以為，這跟玄鳥族無關。
所有與玄鳥族無關的事，都不在你關注之列。
你隻關心那個神祇族的來龍去脈，你隻是盼望着有一個強大的淩駕于人類之上的力量來拯救一切，是吧？&rdquo 衛律道：&ldquo那場洪水&hellip&hellip跟玄鳥族有關？&rdquo 蘇武歎道：&ldquo那場災難，正是你執著寄望的神祇族帶來的。
事情的起因，來自很久以後的未來&hellip&hellip&rdquo &ldquo什麼？&rdquo衛律大叫一聲，有些不敢相信地重複着那個詞，&ldquo未&hellip&hellip來？！&rdquo 蘇武道：&ldquo是的，未來。
你沒有聽錯，我也沒有說錯。
&rdquo
這樣吧，等你的孩子過完六歲生日，你和衛律一起來，我會把所有的事都告訴你們。
&rdquo 李陵道：&ldquo為什麼要到那個時候？&rdquo 蘇武站起來，道：&ldquo少卿，謝謝你的酒食。
&rdquo說完，拿起身旁地上的一根竹竿，一手從腰間抽出牧羊鞭，向遠處的羊群走去。
李陵覺得他手中拄着的那根竹竿的樣子有些眼熟，看了一會兒，才吃驚地想起，那其實是朝廷的節杖，隻是上面的節旄已經掉光了。
李陵道：&ldquo将來你還準備回去？&rdquo 蘇武沒有回答，隻是走到羊群中，揮動着牧羊細鞭，驅趕那些羝羊向另一片草場走去。
李陵大聲道：&ldquo為什麼現在你不能告訴我？是不是你還沒準備好？還是你算準了那時是你天命所至的時候？&rdquo 蘇武沒有回頭。
李陵呆呆看着那個漸漸遠去的孤獨的身影，忽然覺得那背影竟是如此陌生。
拓拔居次找到山谷，發現了正在發怔的李陵。
&ldquo咦？怎麼了？&rdquo拓拔居次奇怪地道，&ldquo你們一頓酒喝這麼長時間？他人呢？&rdquo &ldquo走了。
&rdquo李陵歎了口氣，又道：&ldquo拓拔，幫我做件事，明天送些牛羊衣食給他。
&rdquo 拓拔居次好奇地道：&ldquo為什麼不自己送？你們不是好朋友嗎？&rdquo 李陵看着地上那還殘餘着些許毒酒的酒壺，怔怔地道：&ldquo曾經是。
但現在&hellip&hellip恐怕不是了。
&rdquo 拓拔居次偏着頭看着李陵：&ldquo你們這些漢人，真是奇怪。
&rdquo 李陵不語，走到拓拔居次身邊跪下，伸手輕撫拓拔微微隆起的腹部，又将耳朵貼了上去。
拓拔居次奇怪地道：&ldquo咦，幹什麼？&rdquo 李陵靜靜傾聽着，許久，喃喃地道：&ldquo如果他說的是真的，拓拔，你知道你在造就什麼嗎？&rdquo 拓拔居次沒聽明白李陵在說什麼，但看着自己的男人一臉癡迷地傾聽着自己腹中胎兒的動靜，不由得有一種幸福的感覺。
忍不住抱着李陵的臉道：&ldquo傻瓜，還不會動呢。
能聽出什麼？&rdquo 李陵擡起頭來，道：&ldquo拓拔，我心裡一直有一個疑問，我曾經冷落你那麼久，你為什麼還對我這麼好？&rdquo 拓拔居次道：&ldquo那天慶功宴上，我看見你一個人孤獨地在角落裡飲酒，我父親跟我說過，你打起仗來像頭兇狠的豹子，我很奇怪，一頭豹子怎麼會是那麼一副蔫蔫的樣子？後來右骨都侯向你挑釁，你懶洋洋地站起來，就那麼随意一箭，立刻把他給壓了下去。
我們草原上的女子都喜歡英雄，當時我就喜歡上你了。
你不理我，我知道，是因為你失去了那邊的家，我暗暗發誓，你失去一個家，我要在這裡給你一個家。
我隻想讓你知道，你不會再孤獨。
&rdquo 李陵的眼睛有些濕潤，站起來捧起拓拔的臉吻了吻，道：&ldquo謝謝你。
但願他說的都是真的。
&rdquo 拓拔居次剛走，衛律來了。
&ldquo你今天本想殺他，可是沒成功，對吧。
&rdquo 李陵道：&ldquo你早就知道我想做什麼？&rdquo 衛律一聳肩，道：&ldquo他是我的要犯。
你以為你想動他我真會一無所知？這裡是我的轄區，看守他的人比他放的那些羊還多。
你經過的那幾個丁零人的村子，都是我設在這裡的崗哨。
我讓你見到他，隻想讓你知道，我沒有說謊，他已經不是你認識的那個蘇子卿了。
&rdquo 李陵茫然地道：&ldquo那麼他究竟&hellip&hellip是誰？和我們截然不同的異類嗎？他會做什麼？&rdquo 衛律道：&ldquo我也不知道。
不過，皇帝好像已經知道他還活着，這兩年恐怕會有大的戰事，先應付燃眉之急吧。
你最好現在開始備戰，匈奴給你這樣的地位爵祿，不可能一直讓你閑着。
好好想想，你到時何以自處吧！&rdquo ◇◇◇◇ 征和三年，漢朝遣貳師将軍李廣利率七萬人出五原，禦史大夫商丘成率三萬餘人出西河，重合侯馬通率四萬騎出酒泉，奔襲千裡，北至燕然。
在這一戰中，李陵第一次率軍為匈奴出戰，軍至浚稽山，轉戰九日，死傷衆多。
浚稽山，衛律坐在山頂，看着李陵從蒲奴水撤回的殘兵敗将，搖頭歎息道：&ldquo少卿，你這敗仗打得真是&hellip&hellip咳，離奇啊。
&rdquo 李陵寒着臉道：&ldquo怎麼了？我說過我是常勝将軍嗎？&rdquo 衛律道：&ldquo這倒沒有。
不過我記得當年也是在這浚稽山，有人曾以五千敵八萬，八天裡殺敵上萬。
今日在同樣的地方，以三萬精銳之師，對三萬遠來疲憊之衆，九天下來居然讓人家殺了個手忙腳亂。
沙場名将，敗在一個禦史大夫手裡&hellip&hellip啧啧，我隻能說，商丘成那草包，運氣太好了&mdash&mdash他那些士卒來自隴西的太多了。
可是你想過沒有，你不肯殺傷自己的同胞，便會使你妻子的族人流血，想想你的孩子吧！你因私廢公，何以面對他們？&rdquo 李陵冷冷地道：&ldquo你要覺得我有異心，隻管向單于告發。
不過，你為什麼教單于不惜一切代價圍追堵截李廣利？匈奴的打法，向來是利則戰，不利則散，從來不以主力對主力打硬仗。
你為了逼降一個李廣利，夫羊句山設伏佯敗，誘敵深入，左賢王、左大将加上單于和你幾路大軍，合攻他這支漢軍主力，兩敗俱傷，所圖者何？你雖戰勝，人馬死傷遠過于我，到底誰更因私廢公？&rdquo 衛律歎了口氣，道：&ldquo你看，人是很容易堕落為不擇手段的禽獸的。
你為了你的同族，不惜傷害你的女人，我為了我的女人，不惜傷害我的同族。
&rdquo 李陵沉默了，過了一會兒，道：&ldquo不錯，你我都是罪孽深重的罪人。
&rdquo 一面青灰色的鏡子，被小心地放在達烏面前。
達烏看了一眼，淡淡地道：&ldquo要我做什麼？&rdquo 衛律道：&ldquo幫我跟單于說幾句話。
&rdquo 達烏道：&ldquo丁零王還有需要托别人進言的事？要我說什麼？&rdquo 衛律道：&ldquo大阏氏病重，單于必然請你去治病。
請你對單于說，大阏氏之病，是因為先單于在天之靈發怒。
先單于且鞮侯在時，出兵祭祀，總是發誓要擒住李廣利，用他的人頭祭旗。
如今真的擒住了李廣利，為何不但不殺，反而奉若上賓？&rdquo 達烏注視着衛律，又看了眼那鏡子，道：&ldquo你和他的仇深到什麼程度？&rdquo 衛律一字一句地道：&ldquo不共戴天！&rdquo 達烏沉默了一會兒，拿起那石鏡，閉上眼用手輕輕按在那鏡面上，似乎在感受着什麼，過了一會兒，睜開眼，把鏡子向前一推，道：&ldquo我可以讓他的頭顱出現在祭壇上，但我不要這個。
這面鏡子是寶物，可惜，使用它的人必然會受傷。
&rdquo 衛律微微一震，隔了一會兒，才點點頭，道：&ldquo那&hellip&hellip你要什麼？&rdquo 達烏道：&ldquo答應我一件事：那個牧羊的囚徒，你别再為難他了。
&rdquo 衛律心中一動，道：&ldquo怎麼，達烏，你在同情他？&rdquo 達烏道：&ldquo我不是同情他，你這樣做毫無意義。
&rdquo 衛律道：&ldquo你知道他是什麼人嗎？&rdquo 達烏道：&ldquo我知道，在我們的傳說中，&lsquo引路者&rsquo是神鷹最忠實的子孫，知曉這個世界最大的秘密。
如果他死了，那些秘密恐怕就永遠不會有人知道了。
&rdquo 衛律盯着達烏，道：&ldquo隻是為了這個？&rdquo 達烏轉過身去，背對着衛律，淡淡地道：&ldquo我說過，他是我救活的，不想看着他再被你折騰死。
那種傷勢，能活過來不容易。
上天不想讓他死，你非要一再锉磨摧折，對你自己也不利。
&rdquo &ldquo是嗎？&rdquo衛律若有所思地看着達烏，忽然微微一笑，道，&ldquo我可以不再折磨他，但也不能放他。
你若憐憫他，到丁零來，幫我照料他、看着他，行嗎？需要任何飲食、衣物、器具，直接跟我說，我都會提供。
&rdquo 達烏猛地回身，黑色面紗後那雙幽深的眼睛裡，有冷冷的寒光一閃：&ldquo你知道你在要求什麼？！&rdquo 衛律道：&ldquo我不敢冒犯達烏，我知道達烏法力高深，心性孤高，向來目無餘子。
但在這個世界上，他或許是最配得上你的人。
你們是一類人，隻有你，能真正了解他，也隻有他，能真正了解你。
他與烏爾根家族淵源極深，況且，就算沒有這些，隻憑當年那一刀，難道不足以将大多數凡夫俗子比下去嗎？&rdquo 又是一個天寒地凍的時節，北海上千裡冰封。
天空中沒有一隻飛鳥，海面上沒有一艘漁船。
沒有人聲，沒有島嶼，沒有一絲人間的味道。
仿佛萬物都靜止了，甚至連時間也停止了。
海邊一處山坳裡，三個人圍坐在火堆旁，默默地烤着火。
李陵注意到，這次蘇武衣裘整潔，鬓發梳得整整齊齊，隻是神态依然恬淡如常。
&ldquo我想，我有點明白你為什麼要等到這個時候了。
&rdquo許久，衛律打破了沉默，&ldquo這段時間發生了很多事，他瘋了，查巫蠱查到自己兒子頭上。
李廣利投降時說，皇後、太子都被他殺了，那邊已經人人自危，局勢動蕩。
是時候了，幫助我吧，拯救這個國家，也成就你自己的功業，光複成湯天下！&rdquo 蘇武輕歎一聲，道：&ldquo衛律，我敬重你的執著。
雖然你不是玄鳥族，但僅僅靠那些支離破碎的史料傳說，居然能拼合出整件事的大體真相。
但是，有兩件事，一直以來你都弄錯了：第一，&lsquo受命者&rsquo沒有你想象的那樣無所不能；第二，我的祖先，也不是天外來客。
&rdquo 衛律道：&ldquo你們來自天狼星！你的祖先騎乘着神鳥從天而降，聖山石刻上簡狄指着天狼星，就證明了這一點。
&rdquo 蘇武道：&ldquo簡狄從來沒有說過，玄鳥來自天狼星，她隻是指向天狼星。
&rdquo 衛律道：&ldquo那有什麼不一樣？！&rdquo 蘇武長歎一聲，道：&ldquo衛律，你現在耿耿一念，就是要找到玄鳥族。
可是你想過沒有，當初玄鳥族為什麼會出現在這世上？&rdquo 衛律一怔，道：&ldquo我&hellip&hellip沒想過。
&rdquo 蘇武道：&ldquo關于世上第一位玄鳥族人，你又知道多少？&rdquo 衛律道：&ldquo他叫契，幫助過大禹治水。
&rdquo 蘇武道：&ldquo就這些？&rdquo 衛律道：&ldquo是。
&rdquo 蘇武道：&ldquo但是，上古為什麼會發生那場離奇的洪水？《
這是怎樣的水勢？！鲧治水九年，禹十三年，如此巨量的洪水，竟然持續二十餘年不退，這是多麼異常的事？！後來治水成功，據說是禹以疏導之法，可疏導總也要有個去處，那些來路不明的大水後來又去了哪裡？你看了那麼多史料，就從來沒有對此發生過疑問？哦，對了，你大概以為，這跟玄鳥族無關。
所有與玄鳥族無關的事，都不在你關注之列。
你隻關心那個神祇族的來龍去脈，你隻是盼望着有一個強大的淩駕于人類之上的力量來拯救一切，是吧？&rdquo 衛律道：&ldquo那場洪水&hellip&hellip跟玄鳥族有關？&rdquo 蘇武歎道：&ldquo那場災難，正是你執著寄望的神祇族帶來的。
事情的起因，來自很久以後的未來&hellip&hellip&rdquo &ldquo什麼？&rdquo衛律大叫一聲，有些不敢相信地重複着那個詞，&ldquo未&hellip&hellip來？！&rdquo 蘇武道：&ldquo是的，未來。
你沒有聽錯，我也沒有說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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