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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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信心;我全部的驕傲,便穿進到小笛子的狹窄的管子裡去。

     第二天的節目,管樂在獵獵的旌旗聲中在城裡蕩漾着。

    因為我的獨奏是在節目的最後,所以可以閑看那些開着的窗,那些出了神的臉兒,那些排成兩道肉屏風的散步者,以及那些在大鼓和小鼓前面奔跳着的頑童的隊伍。

    當铙钹聲通知最後的節目到來的時候,我的心突然惴了起來,我的笛子跳到了我的嘴邊。

    我望着那用小棒打着拍子的穆拉爾。

    穆拉爾也望着我。

    在這個注視之下,我失去了我的把握了:我的笛子發着抖,吹息不穩,舌頭的動作也落了空。

     &ldquo再響一點!&rdquo穆拉爾大聲喊着。

     他從眼眶裡突出來的眼睛像兩顆小球似的打中了我。

    這樣一來,我的手指也狼狽失措了。

    它們拼命地亂動着,使得我絕了望。

    我閉上了眼睛,覺得這一下可糟了;這樣,我所看見的不是獨奏,卻隻是一個我眼花缭亂地滾下去的深淵了。

    我的那支小笛子也突然離開了我。

    穆拉爾把那笛子從我的手裡奪了去;他把他的小棒放在我的手裡,于是我的那個獨奏曲,現在便從他厚厚的嘴唇間飄了出來,每一個音都使我羞愧得無地自容。

     我回到學校裡去的時候,簡直像一隻落湯雞一樣。

    穆拉爾隻不過嘲笑了我一番。

    可是因為我覺得太屈辱了,受不住這樣的嘲笑,并覺得哥哥的責備比較不艱難一點,我的失敗差點敗壞了他的成功。

    我不禁可憐着我的小笛子:穆拉爾勝利的涎沫,這一番可不是污辱了它嗎?我費了許多時候才洗淨了這侮辱。

     幸而七月的假期快到了。

    我很快地忘記了管樂的那不幸事件,而沉浸到那和火車每學期所獻與我們的優美的風景一起微笑着的自由的幸福中去。

    我甚至因而把小笛子也忘記了;我虔敬地把它藏在匣子裡,感到不久在别的地方,在家裡的更舒适的空氣中,它将使我充滿了那一種沉醉。

     我一隻手拿着提箱,一隻手拿着我的小笛子,向車站走去。

    我把提箱丢在欄闆上,把笛子放在座位旁邊。

    長長的旅行使我十分地不耐煩。

    窗口的畫圖像一些認識我的越來越熟的面目似的飄過,一直到後來我辨認出了一幅和我很熟稔的畫圖。

    它是近郊的一個地方;不久近郊也顯出來了,像是一個通報主人到來的老仆人。

    我開了車窗探身出去。

    當火車放着汽笛慢慢地停下來的時候,我的目光便向月台那面射出去。

    我的心跳動着,車站像一大籠鳥兒似的歌唱着。

    我看見了那望着火車開進站來的母親和姊妹們。

    我一跳跳到了她們身旁去,忙着和她們接吻。

     我挽着母親的手臂倨傲地走着,聽着她說話,卻忘記回答她。

    我覺得那個重又相逢的城,是像母親一樣,特别明亮而嶄新;而當我們越走近我們屋子的時候,它差不多就要把那和我母親同樣的柔情加在我身上了。

     突然,我聽到那走在我們後面的哥哥喊我。

     &ldquo弗萊特裡克,你的笛子呢?&rdquo 我驚慌地回過頭去。

    他拿着我的提箱。

     &ldquo我的笛子?&rdquo我望着他說,好像問他把它放在什麼地方。

     &ldquo它在哪裡?你把它忘在車上了。

    &rdquo 我放開了母親,摸着我的衣袋。

    無疑地,我已把我的小笛子遺忘在座位上了。

    街路暗了下來,曲折了起來。

    這簡直好像時間在一瞬間的惡夢之中消盡了一般。

    當母親牽着我到車站去的時候,我簡直好像退到學校裡去一樣。

    什麼都不能使我相信不如此。

    丢了我的小笛子,那就是說假期的空氣,我要單為這小笛而呼吸的空氣都消失了。

    當我母親對于站長報失的時候,我甚至連聽也不聽。

     我的父親沒有答應我買一支新的笛子。

     在我們回學校以後不久,我的哥哥告訴我有一件管樂器空着。

    那隻是一個很大很重的,完全癟了的可憎的大喇叭,它有比我的嘴唇更大的黃銅口子,有一種苦味。

    穆拉爾對我聲明他隻能讓我吹伴奏的部分。

    可是我卻答應了下來,因為我可以每星期少上一小時溫習課。

    那是自由的一小時,整整的一小時,在那時間,我可以想着得不到的提琴,想着失去的小笛子,想着一切隻有在心裡能達到目的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