溺死的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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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飛到天上,而終于布滿了天空的煙一樣。

     最後,我好像覺得她在動了,這當然是動得很輕很奇特的。

    我從翻動的裥折上,從她衫子的可愛的波動上,從那飄起的下垂的袖子的優美的揮動上,我看見她是在動着;可是她的頭卻還是一動也不動,老是垂倒在褐色的水面上,着了魔似的用眼睛在尋覓着。

     踏着一種異常慢的步子,她走到對岸的蘆葦邊去。

    她衫子的波動着的邊裾,甚至拂着蘆葦的莖。

    蘆葦傾倒下去,搖擺着它們的梢頭,接着又立刻豎立了起來。

     突然,那個女子站住了。

    一隻手稍稍地提起了她的衫子,她低低地向水面彎身下去,伸出了她的另一隻手。

    她的手是那麼地接近水面,以使袖口也浸到水裡去,而惹起了一圈小小的波紋。

     當她站起來的時候,她的手指間拿着一朵小小的野白菊花,一朵簡單的花,好像是一個金心的白而圓的小太陽。

    她眼中顯露出一種那麼多情的目光,嘴上露着一種那麼快樂的微笑看着那朵花,使我不禁想起了我那常常這樣凝看我的母親。

     可是在還沒有作着這種比較之前,我不禁想到,看見這個美麗的女幽靈,在這雖則生長着蝴蝶花、百合花、小睡蓮和其他的花,卻從未看見有小野白菊花的池塘,采着那些小野白菊花,那是多麼地奇怪。

    就是現在,當我把或許有點昏花的炯明的眼睛大張着的時候,我也看不見在那暗暗的水面上有什麼小野白菊花。

     可是,那個陌生的女子卻依然還是默默地不停地彎身到水面上去,小心地采着那些可愛的乳白色的花。

    當她纖細的手微微地碰到了水面的時候,便有一朵小野白菊花從玉指間開了出來。

    同時,我便聽到了一種細小的爆裂聲,正像當我無聊時在公園的潮濕的小樹林中折斷一枝小樹枝的時候所聽到的那種聲音一樣。

     這天晚上,我已經聽到了許多次這種折斷花莖的聲音了。

    而每當聽到一次這種聲音的時候,我便看見她老是很優雅地站了起來,将一朵新采的花放在她的柔軟的臂彎裡。

    那裡已積成一大束的花了,脫了皮的莖和濡濕的葉子露出在她寬大的袖子外面;小野白菊花的白色的星形在她臂上跳動着。

     我暗自慶幸她沒有看見我。

    她是在池塘左邊的盡頭,而隔着那我蹲在後面的細細的蘆葦,看出去,我覺得她是像青春女神海佩一樣地年輕可愛,像太陽一樣地美麗,具有一位希臘女神的美。

     她把那一束小野白菊花抱在軟軟地彎着的臂間,她老是夢沉沉地站在那裡,好像是在水面上找到了别的美麗的花似的;接着,她繼續走上前去,于是我清楚地看見她搖曳的長裾是如何在水面上劃着起旋渦的波紋。

    這些波紋慢慢地飄到蘆葦間而消隐了:我們竟可以說這是在一條平靜的河上的小船的航迹,這種景象在我的心頭引起了一種深深的不可言喻的快樂。

     正如我會在一千張臉兒之間辨認出我母親的臉兒一樣,接着便想起了那突然像閃電一般猛烈地占住了我的心頭的悲哀和不安。

     一枝美麗的野白菊花從她的臂膊上墜了下來,可是還沒有落下去,卻靠着一片尖尖的小葉子,鈎在她的袖口的邊緣上,那朵小小的花懸挂在那兒搖搖欲墜,使人看了擔心。

    她急忙伸出她空着的手去抓那朵花莖,可是在匆忙之中她觸到了那片小葉子,于是那朵小野白菊花便旋轉着墜落了下去。

     可憐的她啊!她一邊小心地挾緊了她的臂膊,抱住了她的花兒,一邊慢慢地彎身下去拾那朵小花。

    那時,她的一绺頭發便到了她的額上。

    她的手已經碰到水面了,可是她想重新提起她的手,并稍稍豎起她的上身來,去把那像一朵新的五月之花似的開着的她的披下來的頭發,向後撫上去。

     現在,她的身體完全傾斜着了,她好像是懸挂着似的。

    天啊!她突然發出了一陣凄慘而絕望的呼聲,一陣充滿了死的恐怖和戰栗的呼聲。

    這呼聲在公園暗黑而寂定的樹木間化成了一千聲回音,使我害怕得臉兒都發青。

    她似乎颠踬着而倒了下去&hellip&hellip在一瞬之間,我看見了她因恐懼和可怕的不安而張大了的眼睛,她變成完全青色的,麻痹地張開來的可愛的嘴;她的頰兒是像月光一般地蒼白,她的頭是向後仰着,好似想逃避一個可怕的危險。

     那一大捧小野白菊花四散在她周圍,散成了一片亂雨;而她呢,她絕望地張開了她的臂膊,于是她便&hellip&hellip天啊,是的,于是她便倒落了下去&hellip&hellip 她像一束麥草似的倒下去,她倒落在水裡。

    一片閃爍的水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