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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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 &ldquo唉,苦痛呵,苦痛!&hellip&hellip我希望李尚志永遠不要再來看我了,讓我一個人孤單地死在這間小房子裡&hellip&hellip這樣子好些呵!&hellip&hellip但是他近來簡直把持不住了自己,似乎一定要得到我的愛才罷手!今天他又來了。

    他苦苦地勸告我,一至于到了哭着哀求的地步。

    這真是出乎我的意料之外了。

    他說,他一定要救我,救不了我,那他便不能安心地工作下去&hellip&hellip我的天哪,這倒怎麼樣好呢?我變成了他的工作的障礙物了!不,我一定要避開他,永遠地避開他&hellip&hellip&rdquo &hellip&hellip&hellip&hellip &ldquo我已下了決心了!我不必再生活下去!李尚志應當生活着,阿蓮應當生活着,因為生活對于他們是有意義的。

    但是我&hellip&hellip我還生活下去幹什麼呢?我既不能有害于敵人,也不能有益于我的朋友,李尚志&hellip&hellip我是一個絕對的剩餘的人了。

    算了!不再延長下去了!讓我完結我自己的生活罷!&hellip&hellip明天&hellip&hellip早晨&hellip&hellip我将葬身于大海裡,永遠地,永遠地,脫離這個世界,這個萬惡的世界&hellip&hellip别了,我的阿蓮!如果你的姐姐的生活沒有走着正路,那她所留給你的禮物,就是她的覆轍呵!&hellip&hellip别了,我的李尚志!我所要愛而不能愛的李尚志!我不希望你能原諒我,但我希望你能不忘記我&hellip&hellip&rdquo 于一天早晨,曼英坐上了淞滬的火車。

    一夜沒有睡覺,然而曼英并不感覺到疲倦,一心一意地等着死神的來到。

    人聲嘈雜着,車輪啌哃着,而曼英的一顆心隻是迷茫着。

    她的眼睛是睜着,然而她看不見同車内的人物。

    她的耳朵是在展開着,然而她聽不見各種的聲音。

    人世對于她已經是不存在的了,存在的隻是那海水的懷抱,她即刻就要滾入那巨大的懷抱裡,永遠地,永遠地,從人世間失去了痕迹&hellip&hellip 她無意識地向窗外伸頭望一望,忽然她感覺到一種很相熟的,被她所忘卻了的東西:新鮮的田野的空氣,刺激入了她的鼻腔,一直透澈了她的心脾;溫和的春風如雲拂一般,觸在她的面孔上,使她感覺到一種不可言喻的愉快的撫慰;朝陽射着溫和的光輝,向曼英展着歡迎的微笑&hellip&hellip一切都充滿着活潑的生意,仿佛這世界并不是什麼黑暗的地獄,而是光明的領地。

    一切都具着活生生的希望,一切都向着生的道路走去。

    你看這初升的朝陽,你看這繁茂的草木&hellip&hellip 曼英忽然感覺到從自身的内裡,湧出來一股青春的源泉,這源泉将自己的心神沖洗得清晰了。

    她接着便明白了她還年青,她還具有着生活力,她應當繼續生活下去,領受這初升的朝陽向她所展開的微笑&hellip&hellip 曼英想起來了去年的今時。

    也許就在今天的這一個日期,也許就在這一刻,她乘着火車走向H鎮去。

    那時她該多末充滿着生活的希望呵!她很勝利地,矜持地,領受着和風的溫慰,朝陽的微笑,她覺得那前途的光明是屬于她的。

    總而言之,那時她是向着生的方面走去。

    時間才經過一年,現在曼英卻乘着火車走向吳淞口,走向那死路去&hellip&hellip這是怎麼一回事呢?這是錯誤罷?這一定是錯誤!曼英的年紀還青,曼英還具有着生活力,因之,這朝陽依舊向她微笑,這和風依舊給她撫慰,這田野的新鮮的空氣依舊給她以生的感覺&hellip&hellip不,曼英還應當再生活下去,曼英還應當把握着生活的權利!為着生活,曼英還應當充滿着希望,如李尚志那般地奮鬥下去!生活就是奮鬥呵,而奮鬥能給與生活以光明的意義&hellip&hellip 曼英向着朝陽笑起來了。

    這笑一半是由于她感到了生的意味,一半是由于她想到了自己的癡愚:她的年紀還青,她還有生活的力量,而她卻一時地發起癡來,要去投什麼海水!這豈不是大大的癡愚,同時,又豈不是大大的可笑嗎?不錯,她是病了,然而這病也許不就是那種病,也許還是可以醫得好的&hellip&hellip這又有什麼失望的必要呢? &ldquo過去的曼英是可以複生的呵!&rdquo曼英自對自地說道,&ldquo你看,曼英現在已經複生了。

    也許她還沒有完全複生起來,然而她是走上複生的路了&hellip&hellip&rdquo 曼英還沒有将自己的思想完結,火車已經嗚嗚地鳴了幾下,在吳淞車站停下了。

    人們都忙着下車,但是曼英怎麼辦呢?她沉吟了一會,也下了車,和着人們一塊兒擠出車站去。

    她走至江邊向那寬闊的海口望了一會,便回轉到車站來,買了車票,仍乘上原車回向上海來&hellip&hellip &hellip&hellip時間過得真快,李尚志不見着曼英的面,不覺得已經有兩個多月了。

    他還是照常地在地下室裡工作着,然而曼英的影象總不時地要飛向他的腦海裡來。

    &ldquo她到底到什麼地方去了呢?自殺了嗎?唉,這末樣好的一個姑娘!&hellip&hellip&rdquo他總是這樣想着,一顆心,可以說除開工作之外,便總是緊緊地系在曼英的身上。

     那是一天的下午。

    李尚志因為一件事情到了楊樹浦。

    在一塊土坪内聚集了許多男人和女人,李尚志走到他們跟前一看,明白了他們是在做什麼事。

    他們都是紗廠的工人&hellip&hellip與其說好奇心,不如說責任心将李尚志引到他們的隊伍裡。

    無數的面孔都緊張着,興奮着,有的張着口狂吼着&hellip&hellip忽然嘈雜的聲音寂靜下來了。

    李尚志看見一個年輕的穿着藍花布衣服的女工登上土堆,接着便開始演起說來。

    李尚志一瞬間覺得自己的眼睛花了,用力地揉了幾揉,又向那演說着的女工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