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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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你的同謀!”寺島豐死死地瞪着戶谷,眼睛裡亮光閃閃,額頭上、鼻尖上也亮亮的,總有一天,這個女人會把她的所作所為都推到戶谷身上,她故意對戶谷撒嬌說“深愛着戶谷”,不過是想掩飾罪行,女人多少都這樣做過:把所有的責任推給男人,把自己開脫得幹幹淨淨。

     兩人的争吵出現了轉折。

     “對不起,”寺島豐忽然說,“對不起,我的話說得這麼難聽,是我不對,不早了,快休息吧!” 她剛才還在大喊大叫,現在卻态度大變,還為戶谷鋪開了被子。

     “我會一直和你在一起,不用擔心,我不會背叛你。

    ”她突然抱住戶谷,把嘴湊到他的臉上說,“我們和好吧!”唾液沾了戶谷一臉,他清楚地看到了她額上的青筋。

     “放開我!”戶谷掙開她的手,“你回自己的房裡睡!”見她不走,戶谷用力推了她一下。

     “不。

    ”她立刻又沖向戶谷。

     “快回去!” “不!”她用力想要推倒戶谷。

     “混蛋,滾開!”戶谷一下子就推倒了她,她的小腿從睡衣中露出來,在燈光下顯得越發慘白,寺島豐向前死死抓住戶谷的胳膊,拼命想站起來,戶谷一下失去了重心。

     “我讓你滾,你就快滾!”戶谷終于掙脫開來,寺島豐一下子趴了下去。

     “你太過分了!”她顧不得自己穿的和服睡衣,張開雙腿,使勁夾住戶谷的身體。

     戶谷這下怎麼也甩不掉她了,一股體臭味向戶谷襲來。

    戶谷終于放棄了。

    寺島豐在他身下輕輕地呻吟着。

     此時戶谷心亂如麻,他突然給了寺島豐一記耳光,報複她為自己設下陷阱讓自己牢牢被她控制住。

    寺島豐則像野獸般龇牙咧嘴。

     第二天,戶谷一直待在醫院裡。

    寺島豐裝作若無其事,每次到戶谷這裡來都禮貌地行禮,使用敬語,從她那職業化的行為中看不到傷心的影子。

     然而,戶谷在下午兩點前一直惴惴不安,送來的文件看不進去,對事務長的工作報告也聽不進去。

    因為,下午兩點是橫武出殡的時刻,兩點半到火葬場,三點火化,隻要過了三點,戶谷就徹底安全了。

    隻要她的屍體被燒掉,警察便無從查起了。

     她的葬禮肯定會很隆重,她的小叔子會慷慨地出錢為她舉辦葬禮,因為沒有比這更劃算的事了,他可以得到她所有的财産,當然也不會再來找醫生的麻煩。

     看着時針漸漸轉過三點,戶谷總算舒了口氣,危險過去了。

    手續萬無一失,他名正言順地為她寫了死亡證明書,政府職員義務性地接收了證明書,開具火化許可證,火葬場的工作人員也是草草瞄一眼,就把屍體推到火爐裡。

    沒有人會注意到這是一次不幸,橫武的小叔子可能會吃幾天素齋,但也應該兼備慶祝的意思吧? 電話鈴突然響了,由于戶谷正想得出神,聽到鈴聲,不由得吓了一跳。

     “是下見沢先生打來的。

    ”聽到接線員的話,戶谷放下心來。

     “是戶谷嗎?現在忙嗎?”話筒裡傳來下見沢的聲音。

     “不忙,有什麼事嗎?” “那你現在到我這兒來一趟吧。

    ”下見沢說道。

     “有什麼事嗎?” “就是叫你來一趟嘛,槙村有回應了。

    ” “她有回應了?” 戶谷起初有點驚訝,馬上又覺得這并非不可能,隻是比預期的時間早了點。

    昨天才發生了那樣的事,今天就有回音了。

    當時,槙村隆子還生怕戶谷非禮自己,但是現在回想起來,這步棋還是有效果的,女人總是會被令她感到恐懼的對手吸引,戶谷确信,自己的強勢已經将她完全征服了,不過,她到底對下見沢說了什麼?他揣測着她的回答,心裡也做好了被拒絕的準備。

     “具體情況等你來了再說吧。

    ”下見沢說。

     “好的。

    ”戶谷放下了電話。

     現在已經不用擔心橫武辰子的事,可以全力應付槙村隆子了,這時,寺島豐的影子掠過戶谷的腦海。

    如果真和槙村隆子發展到結婚這一步,寺島豐将是他最大的障礙。

    不過,這也不算什麼,他有十足的信心應對…… 下見沢懶洋洋地坐在破舊的椅子上抽着煙。

    不過,他罕見地穿上了件禮服,像是剛剛從婚禮現場回來。

    他家裡仍然髒亂不堪,毫無生機,一如他本人給人的感覺。

     “坐吧。

    ”下見沢指了指對面的椅子。

    這把椅子也搖搖欲墜,戶谷擔心會坐垮它。

     “這是從誰的婚禮上回來啊?”戶谷望着下見沢褪色的禮服問道。

     “什麼婚禮,剛從葬禮上回來。

    ”下見沢一副百無聊賴的神情。

     “葬禮?” “橫武辰子死了。

    啊,想起來了,”下見沢瞥了戶谷一眼,“聽說還是死在你的醫院裡”。

     “是的。

    ”戶谷從口袋裡掏出煙來點上。

    說起來,橫武辰子還是下見沢給他介紹的。

    他暗暗叮囑自己,此時一定要鎮定。

     “橫武辰子是突然來到醫院的,那時已經是晚上了,診斷結果是心肌梗塞,由于是急性發作,再加上來得晚了,所以沒救了,挺慘的。

    ”戶谷盡量将語氣放得很平和。

     “是這樣啊。

    ”下見沢點點頭,漫不經心地用指尖彈着膝蓋上的灰塵,這個無意的動作卻增加了戶谷的心理負擔,他到底想說什麼?戶谷不由自主地警惕起來。

     “還真是緣分啊!橫武辰子還是我介紹給你的,你們交往了多久呢?”下見沢斜着眼睛問戶谷。

     “那都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 “是啊。

    ”下見沢附和着,眯着眼吐了一口煙,話鋒突然一轉,“槙村隆子同意了。

    ” “是嗎?”戶谷如釋重負,有雙喜臨門的感覺。

     “但是,是有條件的。

    她想要你和妻子趕緊離婚,還拜托我辦妥你的離婚手續。

    怎麼樣,你真打算離婚嗎?” “當然。

    ”戶谷回答。

     “是嗎?有錢人哪!哦,我說的是給你妻子的錢,這個我可以給你一些建議。

    ” “得給多少錢呢?” “大概一千萬日元。

    ” “一千萬!太高了!我可出不起。

    ”戶谷叫了起來。

     下見沢慢悠悠地搖着吱呀作響的椅子,雙腿交叉,很認真地彈着腿上的灰塵。

     “高嗎?” “太高了,沒必要給這麼多。

    ” 下見沢停下手上的動作,抽出一支煙來。

     “是麼?你們結婚有六年了吧?” “是啊。

    ” “你妻子今年三十一歲,兒子四歲,在兒子二十歲以前,你有出撫養費的義務,這麼算起來,從現在開始你要出十六年的撫養費,平均下來每個月五萬日元,怎麼樣?一點也不高吧?”下見沢解釋道。

     見戶谷眉頭緊皺,下見沢繼續解釋道:“這其中還包括妻子和兒子生病時的醫療費,這麼考慮的話,可是相當劃算的。

    ” “那孩子怎麼辦?”戶谷問道。

     “誰撫養都一樣,不過最後肯定是你妻子不顧一切地争取孩子的撫養權,你們不正在分居嗎?她現在帶着孩子過吧?” “是啊。

    那個女人把孩子看成命根子,真是蠢哪!一個人獨自生活的話還好說,要是再婚就麻煩了,女人就是頭發長見識短。

    ” “這也沒辦法。

    不過話說回來,你對孩子還真沒什麼感情!” 确實如此。

    戶谷對孩子從來沒有盡過做父親的責任,更不用說父愛了,因此,孩子對他也很疏遠。

    可能主要是對妻子沒什麼感情,所以她生的孩子也被戶谷打入“冷宮”。

     “總之,一千萬日元太高了,以你的能力,可否讓她再少要一點?”戶谷再次強調。

     下見沢進一步說明:“畢竟,賠償性質的錢,根據當事人的收入和社會地位,标準會有所不同。

    或者說,這種錢對丈夫來說是一種名譽稅,要是公司的小職員或是小商小販,則另當别論。

    根據你的情況,出這點錢是合理的,而且還包括精神補償和财産分配,給完就沒有後顧之憂了。

    ” “精神補償?”戶谷喃喃道,“就算是法庭裁決了要給,執行起來也很困難吧。

    在外國,要是不給錢會受罰,在日本還不至于,所以就算是按月給錢,也有不給的情況。

    我當然會給,既然确定了要給,能少給一點嗎?” 下見沢冷冷地看着他道:“你該不會把這個當成可以讨價還價的月租了吧?” “我好歹是個男人,不會斤斤計較,要付肯定是一次性付清,啊,等一下。

    ”戶谷意識到了什麼,趕緊糾正道,“要說一次性付清,這賬可不能這樣算啊。

    這筆錢要是拿去銀行存定期,一年也有六十萬日元的利息,平均每個月五萬日元,剛好可以作為離婚的撫養費,而且本錢也不會動。

    怎麼樣,想想辦法讓我隻付一半行嗎?” 下見沢默默地掐滅煙頭,煙灰掉在他的膝蓋上,他仔細地把煙灰拂去。

    這家夥似乎對這套禮服相當在意,而戶谷對這身禮服卻完全沒有好感,因為下見沢剛穿着它參加完橫武辰子的葬禮,這足以讓他感覺不爽。

     “還真是難辦哪。

    ”下見沢終于開口了,“你是個男人,做過不少對不起你妻子的事情,讓你一次性出點贍養費也不過分,而且,你要是肯給自己妻子一千萬日元,槙村對你的信賴也會增加,我就不細說了,反正對你是雙赢”。

     下見沢的話也有道理。

    确實,如果戶谷給自己妻子一千萬日元的贍養費,槙村隆子會認為他很有誠意,對他的信任倍增。

     隻是,戶谷完全沒有拿出一千萬日元的能力,他根本沒有這麼多錢。

    盡管這筆錢他打算從藤島千濑那裡要來,但從她那裡最多也就隻能拿到一千萬日元,要是全部都作為贍養費給妻子,那就太可惜了,而且,他還要準備給槙村隆子的聘金。

     戶谷想直接跟妻子商量,盡管這會招緻下見沢的異議,但這個人不可靠,為了自己的利益,豁出去了。

     戶谷站起身來。

     4 現在,戶谷迫切需要得到一千萬日元。

    他打算給離婚的妻子三四百萬,剩下的六七百萬留着和槙村隆子結婚用,雖說槙村已經通過下見沢表達了同意結婚的想法,但如果她知道了戶谷的真實經濟狀況,肯定會馬上反悔。

    槙村作為一個成功的女商人,根本不可能毫無心機。

     得早點拿到一千萬啊! 戶谷想盡早和妻子做個了斷。

    至于因此需要支付的贍養費,總會有辦法解決,實在不行的話可以延遲支付,或把醫院每個月的進賬拿出一部分給她。

     如果找人借一千萬日元,這個人非藤島千濑莫屬。

    她對丈夫厭惡至極,滿心期待和戶谷結婚,正盼着丈夫早點死去呢。

     既然這樣,那就照她說的,除掉她的丈夫,這樣就能自如地從她手裡拿錢。

    一千萬算什麼?兩千萬、三千萬都能到手,要得到她的一半财産也不是不可能,不過,那之後,藤島肯定要對戶谷逼婚,到時再堅決拒絕她就行。

     不過,能甩得掉嗎?應該沒問題,她的情況不同于橫武辰子。

    橫武辰子是被小叔子算計得人财兩空,走投無路才孤注一擲,拼命抓着戶谷不放,而藤島千濑卻擁有着巨額的财産,在殺死丈夫後,藤島千濑肯定會更加猛烈地向戶谷逼婚,但如果戶谷斷然拒絕,她應該也不會窮追猛打。

    戶谷是受她的唆使才幫助她殺死自己的丈夫,戶谷可以牢牢攥住這個把柄,這樣她也不會把自己逼得太緊。

    如果戶谷态度強硬,藤島千濑應該會打消結婚的念頭,藤島千濑和橫武辰子不一樣,她對自己的财産看得很緊,當然,也正因為她把财産看得很緊,所以才不會做出沒有分寸的事情。

     如是計劃,不管是要想從藤島千濑那兒拿到錢,還是讓藤島千濑打消和他結婚的念頭,都有必要協助她殺死丈夫,那麼,該怎麼做?橫武辰子的案例值得借鑒,不過太麻煩。

    安全但費事的手段不能考慮,而且用同一手法殺人難免招緻懷疑。

     再說,這一次也不能指望寺島豐的幫助。

    在橫武辰子的事情上,寺島豐的嫉妒幫了大忙,但這次不行,不管戶谷怎麼請求,寺島豐都會拒絕,而且,如果将藤島千濑的丈夫也送到自己的醫院,用同樣的方法殺死他,僅憑戶谷一人很難瞞過醫生和護士們。

    橫武辰子之事能進展得如此順利,全靠寺島豐的護士長身份和她的老謀深算才得以掩人耳目。

     戶谷陷在椅子裡,雙手交叉,閉目養神。

    此時,傳來敲門的聲音,進來的是一名護士,她将信件放在桌上就走了。

     戶谷随意翻看着信件。

    都是些不重要的東西,如商店的物品單、銀行的宣傳冊、藥品公司的目錄、醫學雜志等等。

    戶谷走馬觀花地翻看着,忽然,一張明信片掉了出來,引起了他的注意。

    明信片正面用毛筆寫着“戶谷信一先生”幾個大字,背面的文字加上了黑框,大意是感謝戶谷參加了橫武辰子的葬禮并送了吊唁金,落款是“喪主橫武二郎”。

     戶谷緊緊盯着這張明信片,無法移開視線。

    “橫武辰子”這四個字此刻看起來沉靜莊重。

    現在,曾經為戶谷發狂的橫武辰子也安息了,雖說隻是一張小小的明信片,卻實實在在地讓戶谷感受到了橫武辰子的死。

    透過這張薄薄的紙片,戶谷眼前浮現出彼此靈肉相交的幕幕往事,而今斯人已去,隻剩下這張冰冷的紙片了。

     這張明信片引發的感想還有,“喪主橫武二郎”不簡單。

    哥哥死後,他對嫂子處處刁難,并對店鋪進行資産重組,通過合法的手段将哥嫂辛苦經營掙下的家業悉數據為己有,這種行為才是完全意義上的犯罪。

     戶谷對這個小叔子既義憤填腐,又不無羨慕。

    他一把撕掉明信片,側過頭點了支煙。

     好了,繼續思考完全犯罪的手法吧。

    到底怎樣用最安全、最實在的方法殺死藤島千濑的丈夫?所謂完全犯罪就是讓警察找不到任何犯案迹象的犯罪。

    也就是說,要實現完全犯罪,首先得确保警方不會動用搜查權。

    比如,在病死、自殺、意外死亡的場合,因為沒有他殺的迹象在裡面,所以,隻有在這三種情況下巧妙地殺人,才可以稱得上完全犯罪。

     不管怎樣精心構思,隻要警方動用了搜查權,犯案者都會插翅難飛。

    就算犯案者僥幸逃脫了追捕,也會如驚弓之鳥,寝食難安。

    這樣的犯罪就不能稱為完全犯罪。

     戶谷正沉思着,粕谷事務長進來了, “請問您現在有空嗎?”粕谷事務長留着小胡子,抱着賬本。

    他看見院長懶洋洋地銷在椅子裡,桌上空蕩蕩的,就知道他現在有空。

     “嗯。

    ”戶谷簡短地應了一聲。

     粕谷事務長覺得戶谷在院長辦公室裡總是無所事事,殊不知,此時戶谷正忙碌地謀劃着如何殺人。

     “這個是上個月的賬目。

    ”粕谷事務長打開賬本。

     戶谷這才意識到,又過去了一個月,因為事務長總是在月初上報會計結算。

     上個月也是虧損。

    粕谷指着赤字的數字,有氣無力地開始解說。

    看起來,醫院一點也沒有經營好轉的迹象。

    戶谷覺得有必要采取有效措施解除醫院困境,但每次隻是想想,一想到要落實又覺得很麻煩。

    不過,如果持續虧損下去,醫院遲早要倒閉。

     “我知道了。

    ”戶谷把視線從數字上移開。

     事務長合上賬本,瞥了一眼院長,退出房間。

    戶谷踱到窗邊,繼續剛剛被事務長打斷了的思路。

    到底有什麼辦法呢? 戶谷一邊考慮,一邊眺望着窗外的風景。

    思索殺人方法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情,不停地找出已有計劃的漏洞并将之完善的過程尤其令人興奮。

    也就是說,正因為離執行還有一段距離,愉悅感才會油然而生,隻有天馬行空的想象才能将可能性無限擴大。

     但是,戶谷很謹慎。

    這不是隻停留在空想階段的事情,而是和現實緊密挂鈎的計劃,一着不慎全盤皆輸。

     所謂的完全犯罪,就是不允許有一絲漏洞,即便是微小的破綻,也會造成無法挽回的後果,所以必須精心謀劃,畢竟是性命攸關的大事。

     戶谷左思右想,也沒有好主意,最後幹脆決定先去一趟藤島千濑那裡再說。

     當晚,戶谷給藤島千濑打電話,打到店裡,被告知不在;打到家裡,是女傭接的,戶谷還沒有自報姓名,她就大聲向藤島通報了。

     “怎麼了?”話筒那頭傳來藤島幽怨的聲音,“您可有些日子沒來了。

    ” “最近有點忙啊……” “你的事兒可瞞不住我啊!”藤島千濑大聲說道。

    最近确實和她沒怎麼聯系,以前每天都煲電話粥,不是她打來就是戶谷打過去。

     “那我現在就去行嗎?”戶谷讨好地問道。

     “要是沒事兒的話就算了。

    ”藤島千濑顯然不高興了。

     戶谷問道:“那你什麼時候方便呢?” “人就是這樣,總有不方便的時候。

    ” “這樣啊,你有事就算了,我本來有重要的事情找你商量。

    ” “要是有關錢的事就免談,你總是一開口就要錢。

    ”藤島千濑氣呼呼地說。

     “不是錢的事情。

    電話裡一時半會兒說不清楚,我現在過去行嗎?” 藤島沉默片刻,答道:“既然你一定要來,那就請便吧!” 戶谷挂斷電話,嗤笑一聲。

    女人果然禁不起死纏爛打。

    他馬上駕車駛向藤島千濑的家。

     “您回來啦。

    ”女傭人照例迎到玄關。

    戶谷脫掉鞋,女傭人跪在地上,滿面笑容道:“夫人在裡面恭候着呢。

    ” 藤島千濑在房間裡翻着賬本打算盤,盡管知道戶谷來了,她并沒有轉過臉去。

     “哦,生意不錯啊!”戶谷故意睜大眼睛,坐到她面前。

     藤島無動于衷,噼噼啪啪地打着算盤。

    不一會兒,她收好賬本,慢悠悠地說:“生意怎麼會好?” “肯定盈利了吧?” “沒有賺到錢。

    ”藤島闆着臉,對戶谷很不耐煩。

     “不會吧?你要是沒賺到錢,這個世上就沒有人能賺到錢了, “是嗎,你把借的錢還回來,我就有錢了。

    ” “别開玩笑了!你為什麼這麼急着要錢呢?” “我想再開一家店面。

    ” “哦,真佩服你的事業心。

    ” “那倒不是,錢閑着也是浪費。

    ” “想在哪裡開分店呢?” “現在日本橋有一家店面要盤出去,場地也不錯,我想買下來作為分店,但至少得花四五千萬,我現在正為資金頭疼呢。

    ” 說是頭疼,看起來卻一點頭疼的迹象也沒有。

    這個女人一直在盤算如何賺錢,雖口口聲聲嚷着沒錢,臉上的神情卻并不凝重。

    戶谷推測她至少有兩億的财産,隻是在發展事業時不想用自己的錢冒風險罷了。

     戶谷一直對自己從她手裡騙走一千萬日元的行為過意不去,聽了這番話,頓覺自己野心太小,一千萬日元算什麼?拿走三四千萬也是可能的,但是,戶谷仍不動聲色,隻是專心緻志地抽着煙。

     “你看起來有點累啊。

    ”藤島擡起頭來。

     “是。

    ”戶谷附和。

     “你就是壞事幹得太多了,沒來我這兒的這段日子不知又和哪個女人勾搭上了呢?”千濑乜斜着眼睛看着他。

     “哪有的事!我一直都在想着你。

    ”戶答争辯道。

     “你總是這句話,撒謊的技術也太低級了吧。

    ” “真的,是心裡話!”戶谷露出認真的神情,“你不是拜托過我嗎?我一直都在琢磨怎麼做。

    ” “我什麼時候拜托過?”藤島千濑驚訝地問道。

     “難道是我想多了?” “這都什麼跟什麼呀。

    ”藤島千濑皺起了眉頭。

     “自己說過的話也有可能忘記,是吧?” 戶谷湊近藤島千濑,含住她豐滿的耳垂:“你不是說過,想讓你老公早點死嗎?” 藤島千濑突然俯身下去,臉上的神情也變得僵硬起來。

     三天後,戶谷把寺島豐叫到了院長辦公室。

     “你現在沒事吧?” “有什麼事嗎?”寺島豐冷冷地反問道。

     這個女人一向如此,每次從不直截回答,而是先反問一番。

     “要是沒事,有一件事想拜托你。

    ” 寺島豐默默地站在他面前,一副“有話就趕緊說”的表情。

     “今天晚上是頭七吧?” 寺島豐渾身一顫,沒有說話,兩眼望向天花闆,像是在計算日期。

    橫武辰子的死沒有引起任何懷疑,已經一個星期了,目前仍然相安無事。

     寺島豐大概也這麼想吧。

    這個女人在任何場合都面無表情,殺死橫武辰子的次日還鎮定自若地穿着白大褂工作,和平常并無兩樣。

    戶谷不由感慨萬分,寺島豐這個樣子無疑是對戶谷無言的激勵,仿佛是在鼓舞他振作,但戶谷到橫武死後第五天才稍感安心。

     不過,聽戶谷提到頭七,寺島豐還是流露出意外的神情,似乎完全沒有意識到這件事。

     “已經到頭七了嗎?”寺島豐的視線重新落回戶谷身上,喃喃道。

     “你還是去一趟橫武辰子家吧。

    畢竟她是在這裡去世的,好歹去露個面。

    ” 聽完,寺島豐考慮了一會兒,拒絕道:“似乎沒必要吧!” “為什麼?” “我們隻是醫患關系,不用這麼做。

    ” “那倒也是。

    ”戶谷從椅子上站起來,走到她身邊——院長辦公室的門緊閉着,聽不到外面任何聲音——戶谷和高大的寺島豐并肩站着,繼續道:“但是,那個病人是在我們這裡死掉的,去露一下面,也在情理之中。

    ” “到現在為止還沒有先例。

    ”寺島豐還是沒有動搖。

     “是沒有先例……”戶谷把手背在身後,“不過露個面也沒什麼。

    ” 寺島豐仍沉默不語,眼睛也沒眨一下。

     “這樣好麼?”她似乎在自言自語。

     “當然,大家都會覺得我們醫院有人情味,因為很少有醫務人員參加死者的頭七。

    這是一件很特别的事情。

    ” 戶谷特意強調了“特别的事情”這幾個字,寺島豐垂下眼睛,猶豫不決。

     “你是在考慮這件事吧?”戶谷壓低聲音,“你放心吧,她小叔子對嫂子的死高興得很。

    如果我們醫院的人去參加頭七,大家都會認為醫院對死者家屬抱有憐憫心,從而對我們留下好印象,這是很有效果的。

    但是,我作為院長不好親自去,事務長去也不大好,還是作為護士長的你去最合适。

    ” 寺島豐默默考慮着,突然問道:“什麼時候去比較合适?”雖然聲音還是沒有起伏,但明顯已經答應了。

     戶谷忍住欣喜道:“是這樣的,去得太早了不大好,你下班後去比較合适。

    八點怎麼樣?其實就是去上一炷香,再自然不過了。

    ”戶谷一邊說,一邊将手放在寺島豐的肩膀上,“怎麼樣?你要是去了,我也就安心了。

    ” “那就這樣吧。

    ”寺島豐仍然面無表情。

     當天上午,護士進來送信件時,戶谷突然問道:“你的字寫得怎麼樣?”初次和院長說話,年輕的護士一下子愣住了,她低下頭,細聲細氣地說:“寫得不好。

    ” “寫得不好也沒關系,今天不用做後勤打掃了,先把這個抄一份吧。

    ”戶谷翻開手頭的醫學雜志,“抄這篇吧!”文章的題目是《中國北部地區居民的骨骼調查》,這篇文章和戶谷毫無關聯。

     送信件的護士還是實習生,大概十七八歲,她紅着臉接過戶谷遞過來的雜志,仔細地翻看着。

     “直接抄下來,我急着要用,今天能寫完吧?” 護士有點不安。

     “隻要能看懂就行,字寫得不好也沒關系,明白了吧?”戶谷溫柔地說道。

     這是上午的事,寺島豐不知道。

     到了晚上七點,窗外暗起來,戶谷仍待在院長辦公室裡,漫不經心地翻閱着無趣的雜志。

     寺島豐不敲門就徑直走了進來。

    她換了一件開縫和服,臉上還化了精緻的妝,但怎麼看都像是已為人妻的中年婦女。

     “還真是少見哪!”她指的是戶谷這麼晚了還待在院長辦公室裡,戶谷從攤開的書上移開了視線道:“有件急事得盡快處理,你現在就去嗎?” “沒辦法啊。

    ” “辛苦你了。

    ”戶谷慰勞道,“去了就回來。

    知道怎麼走嗎?” “看地圖就知道了,還用你教嗎?”寺島豐不屑地看着戶谷。

     “知道就好。

    ”戶谷故意輕描淡寫,“早點回來吧。

    我今天哪兒也不去,就等着你。

    ” “真的?”寺島豐睜大了眼睛,她第一次流露出欣喜的表情。

     “當然,你回來的時候我差不多讀完雜志了,到時一起去吃飯吧。

    ”戶谷用手指敲着雜志說。

     “不是在開玩笑吧?” “我像是在開玩笑嗎?” 戶谷覺得寺島豐有些得意忘形,想得寸進尺。

     “你準備就這麼去嗎?”戶谷指着她的和服的開縫處問道。

     “是啊。

    ” “這個樣子不大好吧?别人會議論的。

    ” “那我去去就來。

    ”寺島豐臉上浮現出一絲笑容,這一笑,皺紋馬上就被擠了出來。

     寺島豐和剛進來時判若兩人,滿面春風地出去了。

     戶谷看着手表,心裡盤算着。

    現在七點十五分,她到達橫武家時大概是八點,燒完香再和家屬寒暄幾句估計要三十分鐘,回來路上要五十分鐘。

    也就是說,她回到這裡大概是九點二十分。

    由于是第一次去,換乘電車可能要耽誤時間,再算上這個時間,回來的時間隻會更晚。

     現在戶谷又獨自一人了,四周鴉雀無聲,戶谷盯着雜志發呆,一個字也沒看進去。

     電話就在手邊,戶谷一直等待着。

    二十分鐘後,戶谷從椅子上起身,走到窗邊向外眺望。

    外面一片漆黑,隻有遠處搖曳着霓虹燈的光彩。

    此時,寺島豐大概還在電車上颠簸吧。

     戶谷又走到辦公桌邊,仍然靜不下來。

    白天的時候,藤島千濑打來一個電話,對計劃進行了确認。

    已經八點多了,戶谷有點焦躁,正準備換一本雜志時,電話鈴響了,刺耳的鈴聲響徹整個醫院。

     戶谷拿起話筒,心情有點緊張。

     “是院長嗎?”電話那頭傳來藤島千濑高昂的聲音。

    “我是藤島。

    XX町的藤島。

    ” “啊,是藤島夫人呀。

    ”戶谷按照預定的計劃回答。

     “是這樣的,醫生,我丈夫快不行了,您能馬上來一趟嗎?” “怎麼回事呢?” “不知為什麼突然就倒下了……” “倒下了?到底怎麼回事?以前犯過病嗎?” “沒有,一直都很健康,是突然犯的病……” 戶谷挂斷電話,深深呼出一口氣,不禁打了個哆嗦。

    為了鎮定下來,他點燃一支煙,但沒吸兩口就掐滅了,已經八點十分了,他馬上拿起電話呼叫内科。

     “村井在嗎?” “我是村井。

    ”電話裡傳來一個細小怯弱的女聲。

     “是你啊,拜托你的事完成了嗎?”戶谷問道。

     年輕護士聽起來快要哭出來了,“還有一半沒抄完呢……” “沒關系,把做完了的拿過來吧。

    ” 一會兒,門開了,實習護士紅着臉進來,手裡拿着雜志和紙,“隻寫了這麼一點……” 戶谷接過雜志和紙,放在桌子上,上面的字迹确實拙劣。

    護士滿臉通紅,不敢擡頭。

     “辛苦了!”戶谷一邊脫掉上衣一邊說,“剛剛接到一個急診,你跟我去吧。

    ” “啊!”實習護士驚訝地擡起頭來,眼睛睜得大大的。

     “護士長外出了,經驗豐富的護士碰巧也不在,還好有你在,就拜托你了。

    ” “但是我……” “别擔心,也不是很麻煩,我教你就是了。

    ” 實習護士吓得渾身發抖,戶谷打開抽屜,裡面放着一個放有注射器的銀色盒子,是戶谷趁人不注意時放進去的。

    戶谷把它取出來放進黑色的皮包裡,還未經曆過這種場面的實習護士顫抖着看着他一連串的動作。

     “不用擔心,有我在呢!”戶谷溫柔地安慰道,“你跟着我就行了,不會的我教你。

    ” 戶谷把皮包遞給她,走出房間,實習護士則畏畏縮縮地跟在後面,戶谷将車開出車庫。

     “趕緊上來吧。

    ” 此時是八點四十分,寺島豐應該在回來的電車上,戶谷把寺島豐支出去,正是為了趁此機帶着業務不熟練的實習護士出診。

     開車從醫院到藤島千濑家最快也要三十分鐘,戶谷像開出租車一樣加足馬力在車流間穿梭。

    到了藤島的家,戶谷特意從普通的門進入。

    女傭迎了出來,和戶谷寒暄幾句後,很快便将他引了進去,藤島千濑正等在大廳,見戶谷進來,兩人交換了一個意味深長的眼神,她便掀開和服的前擺跪迎上去,急切地說道:“我丈夫突然倒下了,請您趕緊給他診斷吧!” “怎麼回事?”戶谷邊脫鞋邊大聲問道。

     此時女傭們都在。

     “他正在和朋友們打麻将,感到身體不舒服,就進了另外一個房間,剛躺下,情況就不對了,怎麼搖他都沒有反應。

    ” 實習護士笨拙地抱着醫生的黑色皮包,寸步不離地跟在戶谷身後,在走廊裡碰到的女傭們無不一臉驚恐。

     “在哪兒?”戶谷望着在前面引路的藤島千濑的寬大後背問道。

     “在二樓,打麻将的房間隔壁。

    ”藤島千濑扭着碩大的屁股爬上了樓梯,一個陌生男子走出房間,看到醫生,趕緊又退了回去,肯定是牌友中的一人。

     “就在這裡。

    ”藤島千濑搶先拉開門。

     千濑的丈夫像傻子一樣張大着嘴躺在床上,奄奄一息。

    旁邊坐着一個女傭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