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隐居深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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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不想叫對方遭遇任何不必要的損傷和犧牲。

     老者深深地吸上兩口中華煙,随着噴吐出的缭繞煙霧,淡淡地說:快半個世紀的事了,不提啦!老者如此的淡化往事,卻更加引起了陸雯對他的經曆的濃厚興趣,她眨眨漂亮有神的眸子,很是認真又很是興奮地說,自己正是聽說有位令人尊敬的老畫家興建了這荊浩隐居處,而且還是一家三代通力合作、鼎力建成的,所以就不遠數百公裡專程來這裡拜訪參觀的。

    她還強調,他們這種慕名來訪,是可以與朝聖和拜谒一種精神信仰相齊名的,因為自己就是荊浩大畫家的忠實崇拜者。

     栗緻炟很是佩服陸雯的機智敏銳,她的既懇切又現實的話語開始打動老者的心靈了。

    他知道,若打開這樣一位曆經滄桑的老人的心靈之窗,并非簡單的事,他就趁勢加油點火,為的是叫老者動情。

     “自從一年前得知您老創建荊浩隐居處,這春秋寒暑四季中,陸雯沒有哪一天不說要來拜見您老的,也是雜事纏身,這一推就推了一個年頭,今天終于如願以償,真是幸運、幸運!” 栗緻炟不愧是市長水平,他的話為老者的動情潛移默化地推波助瀾。

    陸雯不失時機地開始進攻,她有點輕松又有點調皮地說: “我們想參觀一下老師的畫室,老師總不會謝絕虔誠的客人吧,哈哈——”她已肯定,老者是位功底不淺的畫家。

     “不敢當,不敢當,既然你們這樣誠懇,鄙人也就不怕見笑了。

    走,跟我來。

    ” 真是山道蜿蜒,曲徑通幽,他們走出展廳,繞過畫家們起居的二層小樓,沿着青石鋪就的小徑,穿過一道圓圓的門戶,進入又一方方正正的院落,院落的後牆體是倚屏峰的山體,院落的一側就是老者的畫室了,隻見那屋門上邊寫有“隐士居”三個仿趙孟行楷體的字。

    偌大的畫室靠窗子放着長方形的工作台,台上有一長方端硯,一個十六七歲的姑娘正在用徽州制的“金不換”墨錠在石硯上研磨墨汁。

    這是很傳統的方法,而今人作畫寫生用墨,都已是現成的瓶裝墨汁了。

    老者讓他們坐在茶幾一側的座椅上,向他們介紹,正在畫室另一側的案台書寫着什麼的男孩是他的孫子,今年二十歲了,磨墨的姑娘是他堂弟的孫女,這裡的服務設施還很不到位,幾個服務人員都是自家的親戚。

    老者說這話時,又補充道,真請外邊人來,還真請不來,人家不理解這裡是幹啥的。

    再說,在這深山起居,年輕人也難待下去。

    說話間,他吩咐孫子到前邊招呼着,若有客人好接待。

    又吩咐本家孫女,去燒水沏茶,還特别強調,把那套宜興茶具洗燙一下,用才買來的明前毛尖茶葉。

    然後,他坐到作畫台子一側的椅子上,信手取出一盒當地的德府香煙,栗緻炟馬上将中華煙遞過去,兩人都燃起來吸着。

    在陸雯一再追問下,老人方開口叙述他的經曆: 一九五八年,眼看在西北美術學院就要畢業的他,不幸在補充右派名額時成了入選對象,因為美術學院沒能完成上邊要打右派的數量。

    二十三歲的學生就做了替補,替補右派分子與右派分子的待遇是一樣的。

    他被遣送原籍,監督勞動改造。

    一個農民的孩子,終于考上大學,馬上要圓畫家夢的時候,又回家做了農民。

    他這樣的農民,還不如他的父輩——父親并不被組織監督,也不需要改造。

    村裡人還算不錯,因為大山深處不比城市和縣城,這裡天高皇帝遠,老百姓對啥是右派有點莫名其妙,村官們多是鄉裡鄉親,老門老戶的,都是看着這孩子長大的。

    心想,他就右派也右不到哪裡,他就是反社會主義也反不成啥樣,所以也沒把這事當事。

    當然,對于右派這是個例外,國家太大了,一個地方與另一個地方就是不一樣。

    他成了農民,幹活吃飯,隻是回家的第二年年初,他就成婚了,妻子是個老實巴交的農民,到了這一年年底,他就有了兒子。

    兒子長到該上學的時候,不好,“文化大革命”來了。

    鄉村的小學都亂了套,老師們一個個都灰溜溜地躲躲閃閃,他這個當了八年右派的人,又派上了用場,公社找不夠合适的牛鬼蛇神,聽說有個山村還蝸居着個大學生右派,這個既臭又右的人物,正好填補了這項空白,标标準準的牛鬼蛇神。

    這一弄,本已算平靜的他又不平靜了,而且他的兒子也戴上頂“右派崽子”的小帽。

    一閃十多年過去了,十多年中,兒子卻不能像他,去正常地讀小學,讀中學,因為學校一直在鬧革命。

    當然,兒子不能像他那樣去報考大學了。

    不過,他還是培養兒子有了一技之長——畫畫。

    兒子在他的指導下,學會了繪畫的基本技法,特别是畫人物肖像,他常為遠近鄉鄰畫像,也因此交了不少朋友,隻是文化程度太低,限制着他隻能成為“鄉土農民畫家”。

    大概是到一九八○年的時候,為右派分子平反改正的春風才刮到深山老林,畫家終于不再戴那頂右派的帽子了,這時候成了正常公民的他已四十有五,他被安排到縣文化館工作,這也算恢複了名譽,學有所用了。

    他把精力用來培養學生,他也在努力發現具有藝術潛質的苗子。

    他曾以正規的教育和輔導,使幾個山裡娃子考進了高不可攀的美術院校。

    同樣,他也嘔心瀝血地培養着他的孫子,希望他能實現他未圓的畫家夢。

    當孫子就要到上大學的年齡時,藝術院校的情況發生了巨大變化,那座在他心中的神聖殿堂,培養藝術家的搖籃和學府變味了,能踏進藝術院校門檻的學生絕非隻是具有藝術天分和培養前途的佼佼者,還有大量缺少藝術細胞、不适合學習藝術、更無發展前途的學生。

    這些人中不乏纨绔子弟,他們以為藝術就像吹糖人那麼簡單容易,搞藝術,戴上畫家的桂冠,要比攻讀文史和理工容易多了。

    另一種學生則是文化課跟不上趟,要麼調皮搗蛋的,要麼智商不高的學生,也把目标瞄準藝術院校,他們以為,這行當混碗飯吃容易。

    如今這狀況,再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