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大寺附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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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面我說的話,您避而不答呗!” 太陽的光線,這時正直射在賴子的臉上。

     “啊,那件事呀!” 小野木輕松地應了一句。

    實際上,賴子自語般說的那句話:“您與那樣的小姐結婚正合适呢”,從先前就一直悶在他的胸中。

     “并不是耍滑頭。

    因為沒有回答的必要。

    ” 路拐了個彎,可以望見田野裡有一座新建的孤零零的公寓。

    左側低矮的樹林在這裡到了盡頭,代之出現的是苗圃。

    視野更加開闊,甚至能夠望到遠處的山巒。

     “那位也和小野木先生的興趣相同嗎?” 不用說,賴子指的是在寺院旁見到的那位年輕姑娘。

     “那倒不是。

    大約隻是出于好奇才來參觀豎穴遺址的吧。

    ”小野木對并排走在身邊的賴子說。

     賴子不出聲地笑了。

     “看來象是身分高貴的小姐吧?” “也可能。

    我連名字什麼的都沒有問過。

    恐怕還是個少女呢。

    ” 小野木回想起向那位年輕姑娘介紹花梨花的情景。

    連當時的湖光山色也蓦地出現在眼前了,還仿佛看到了開滿白花的樹下正在勞作着的農夫的身影。

     “看上去是位純潔的好姑娘呀。

    ” 賴子又說了一句。

    但是,小野木再沒有吭聲。

     經過公寓前面的時候,透過窗子瞥見一位主婦正在準備晩飯。

    與房間相連的廚房,看得一清二楚。

     在兩人穿過之前,呆在公寓院子裡的人一直感興趣地打量着他們。

     這條路從一片高地上通過。

    所以,房屋一消失,左右便是清一色的農田。

    再往前是雜樹林,沿着斜坡伸展到谷底。

    這一帶照樣是人迹罕室,萬籁無聲。

     “腿累了吧?”小野木說,“走得夠遠的了。

    ” 使小野木略感吃驚的是,賴子徒步而行,竟能一直保持原來的姿态。

    任何時候賴子都有這樣一種本領。

     “小野木先生怎麼樣?”賴子微笑着反問道。

     “有點累了。

    還是您能走啊!” “您大概在考慮我以前是個做什麼的女人吧?” 賴子這次低低地笑出了聲。

     路到了下坡,樹林又遮住天空,擋住了陽光。

    小鳥攪動着樹葉飛來飛去。

     “對于了解您的情況,”小野木用皮鞋踏着樹葉說,“我已經不抱希望了。

    ” 遠處響起了槍聲。

    附近的飛鳥哄地一聲逃開了。

     “哦,好象不是那樣吧!” “不,是真的。

    ” “過不了幾天,又會問起什麼來的。

    ” 小野木沒有回答。

    事實上很可能會那樣的。

     路到了一個陡坡,腳下有些發滑。

    雜有紅土的路面,車轍隆起。

    背着陽光的地方,總是濕漉漉的。

     賴子盯着腳下怯步不前,于是小野木伸出手去幫她一把。

    她緊張得手掌都發白了。

     從斜坡路往下走五六步,就沒有滑倒的危險了。

    但小野木并沒有松開手,卻擺開姿勢要用雙手把她走下來的身體接住。

     “不!” 賴子雖然反對,小野木還是摟住了她的臉。

    她的頭便不再擺動了。

     因為傳來了有人說話的聲音,小野木才放開她的臉。

    但那聲音并沒有朝這邊來,而是從谷底繁枝密葉的另一側走了過去。

     “這下邊有路呀。

    ” 賴子一面把沾上口紅的手帕疊好放進衣袖裡,一面這樣說道。

     “您不是說,有路就會通到一個去處嗎?” 小野木這話一出口,賴子立即答道: “嗯,我是說過。

    ” “所以,現在就到了一個去處。

    ” 又走了大約一百米左右,二人來到一條白色的馬路上。

    雖然好象還在樹林裡,卻是一條清潔整齊的柏油路。

    路的一側是低矮古老的石牆,石牆往上是斜坡,斜坡上長滿了樹木。

    不消說,這裡的樹林也是一片蔥綠。

     “那是什麼呀?” 賴子仰頭看着石牆上方,不知那是什麼建築。

     “三鷹天文台嘛!”小野木說。

     “哎呀,這就是三鷹天文台呀?” 賴子睜大了眼睛。

    每當這種時候,賴子的眼睛是非常動人的。

     “您不常到這一帶來吧?”小野木問。

     “從沒來過。

    ”賴子搖了搖頭,“真是帶我來了個好地方呢!” 這樣說,也是包括參觀古老的深大寺在内的。

     來到這裡,太陽的陰影清晰可辨。

    天文台的樹林遮住了陽光,使得路面很暗。

    另一側是一條小小的峽谷,對面的地勢逐漸上升,形成一個很高的斜坡。

    微弱的陽光隻能照到谷底樹木的尖頂和斜坡上的樹葉。

     身後傳來鳴笛聲,回頭看去,一輛公共汽車開了過來。

    指示牌上寫着“開往調布”。

    公共汽車過去以後,車上的乘客幾乎都扭過頭從車窗看着他們二人。

    看來是賴子的姿容太引人注目了。

     “到那邊等公共汽車吧?”小野木說。

    但賴子卻回答說“再往前走走”。

    兩旁垂到頭頂的綠葉賞心悅目,附近見不到一戶住人的房屋。

     “很久以前,”賴子開口說道,“我曾去過鄉間。

    第一次到那個地方,卻沒有搭上公共汽車。

    在生疏的土地上,眼瞧着自己沒有乘上去的公共汽車在遠處逐漸消逝,當時的心情真是寂寞難耐呀!” 小野木很想問問那處鄉間的地名,卻沒有開口。

    他知道賴子肯定不會講的。

     說來真稀奇,後面竟開過來一輛放空的出租小卧車。

     小野木揚了揚手。

     “到哪兒?”關上門以後,司機從座位上扭過頭來問。

     “一直往前,會到什麼地方?”賴子問。

     “調布。

    到京王線的調布車站。

    ” “從那裡再一直往前走呢?” “一直往前嗎?”司機考慮了一會兒,“對啦,從狛江可以到多摩川。

    ” “多摩川……”賴子的聲音有些激動,“那麼,就請開到多摩川去吧。

    ” 車窗兩側,有一會兒工夫掠過的全是樹林。

     “去多摩川,有什麼事嗎?”小野木問道。

     “想看看大河,好久沒去了。

    ” 賴子握住小野木的手,放到膝蓋上,用袖子遮了起來。

    乘車的時候,賴子總是這個習慣。

     車子一度飛馳在廣闊的原野上,越過調布的鐵路道口以後,從那一帶開始,便蹒跚地行進在一條異常狹窄的小路上了。

    兩旁擠滿了普通的住房,在剛剛看過樹林的眼裡,這般景象簡直令人難以置信。

     住房裡已經點起電燈,澄明的光芒投射在空中。

     “從明天起,又要忙了吧。

    ”賴子不無寂寞地說,“還是對各式各樣的人進行審問嗎?” “嗯。

    “ “你們也有專門分工吧?什麼民事、刑事啦,我都不大清楚。

    ” “那還早着呢!”小野木以淡漠的聲調答道,“現在是什麼都幹。

    由前輩進行指導。

    大概不久就會各有分工了。

    ” “您喜歡什麼?” “這個……” 小野木笑了,沒有回答。

    他不太願意談這方面的事情,眼睛看着窗外說: “已經相當黑了呢I” 車子又開到了近似郊區的偏僻地方。

    附近好象有工廠,路上跑着好幾輛後架上綁着飯盒的自行車。

     汽車足足跑了四十分鐘,前面才出現了一條河流。

    在這段時間裡,小野木一直撫摩着賴子的手指。

    尖尖的指甲,不時地輕輕紮到他的指頭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