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班同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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津枝才稍稍放下心來,打開了門鎖。

     果然,葉子牽着女兒的手站在門外,身穿設計大膽而時髦的藍色套裝,化妝得非常細緻。

    看見真弓抱着百貨商店的紙袋,估計她們也是外出剛回來。

     “今天你更加漂亮了。

    ”三津枝禮貌地露出了笑容。

     葉子還是一副澀愣的表情,伏下了眼睑,但她随即揚起眉毛:“想和你說一件事,你方便嗎?” 三津枝的内心又湧出微微的恐怖感。

    葉子也許發現她與谷森滋的關系,現在真的來報複了?但她帶着真弓…… “真抱歉,打攪你了,但今天不說,明天我就要退房了。

    ” “退房?你要搬家?” “是的。

    ”葉子微微笑着,顯得有些孤寂。

    三津枝感到納悶。

    這樣的事,從來沒有聽谷森滋提起過。

     “你先進屋吧。

    ”三津枝把葉子領進起居室兼客廳的西式房間裡,請她在沙發上坐下。

    那沙發就是三津枝第一次接受谷森滋愛撫時的沙發,但她馬上就将這樣的念頭趕走了。

     “我和谷森滋終于要分手了。

    ”面對面一坐下,葉子便将目光停留在三津枝的胸脯處,表情平靜地開始說道:“明天我打算帶着孩子先回娘家去,所以應該先來向你打一聲招呼。

    ” 葉子将目光移向坐在沙發一端、正從百貨商店的紙袋裡取出糖果的真弓。

     “嘿!為什麼這麼着急?” “不!不是急。

    這事以前我向谷森滋提出過好幾次,說要分手,但他都不同意。

    不過,這次他終于……” 三津枝想起谷森滋說起過,他一直想要與葉子分手,但葉子不肯離婚。

    三津枝用稍稍含有譏嘲意味的目光望着葉子。

    “不過,你為什麼如此讨厭你的丈夫?”表面上,她還要為葉子打抱不平。

     “說是讨厭……總之,他以前就在女人的關系上很不檢點,我不知道哭過多少回。

    就是現在,我知道他有幾個有着那種關系的女人。

    ” 葉子也許是無心的,但三津枝感覺葉子的目光一瞬間變得冷峻,便慌忙将視線移向真弓那邊。

     “因為那些事情,我非常生氣,和丈夫談過幾次,但他越來越不像話。

    為那種事痛苦,年齡一年一年大起來,還不如咬咬牙下決心尋找自己新的生活。

    ” 葉子恢複了比剛才更平靜的表情。

     “說他越來越不像話,……三年前的事情,要想起來也正是如此。

    其實我今天就是為了那件事才來的,就是三年前的那件事情呀!” 三津枝的身體一下子變得僵直,就像突然被短刀頂住了一樣c “那件事,我當時的确恨死你了。

    因丈夫朋友的介紹偶爾搬到這裡來,知道你就住在附近時,我覺得好像是命運的安排,曾想來找找你的碴兒,這是真的;但是後來冷靜下來一想,才發現那樣做是很愚蠢的。

    現在即使向你洩憤,已經過去的歲月也不會再回來。

    所以我決定要将那件事忘掉,并且來告訴你一聲,再跟你道别,我就來了。

    ” 三津枝一時間不知道如何回答才好。

    如果說“謝謝”,就等于向她承認自己在三年前作僞證,另外她總有着一種像是受了葉子的欺騙似的感覺。

     “那麼……祝願你今後幸福。

    ”三津枝隻好這樣答道。

     葉子興許是該說的話已經說了而感到松了口氣,或是不知以後何時還能見面而覺得感慨吧,她啜着三津枝沏來的茶閑談了片刻。

    葉子再也沒有談起谷森滋,一副将真弓寄托給娘家、自己再尋找就業目标的口吻。

     “也祝三津枝君幸福。

    ” 葉子再次仿佛是習慣似地怔怔地盯視着三津枝的目光,就牽着在一邊感到無聊而嘟囔着的真弓的手離開了。

    這時,已經是7點以後,院子裡已經凋謝的杜鵑花,在昏暗中透出花白的顔色。

     葉子剛走,丈夫便回家來了。

    他沒有見到葉子,三津枝不由得松了一口氣。

     吃晚飯時,兩人都默默無言。

    晚飯結束時,門鈴又響了起來。

     三津枝正打開門鎖,和代穿着拖鞋就迫不及待地擠進來。

    和代飛快地朝大門外的石道上掃了一眼,揚起一副有些蒼白的面容望着三津枝。

     “郁夫……沒有來過嗎?” “沒有,今天一次也沒有來過。

    ”三津枝如實答道。

     “哎!……那到哪裡去了?我剛回來,鑰匙挂在家裡,我進屋一看,書包也放着,看來是學校放學回家以後,又到哪裡去了。

    ” 我也不在家……三津枝剛想這麼說,察覺到丈夫聽着,便又将話咽了下去。

     “奇怪啊!今天沒有看見他啊。

    ” “那麼,我到附近去問一下吧。

    麻煩你了。

    ”和代說完便走了。

     不到一個小時,和代又回來了,臉色比剛才更加蒼白,頭發淩亂,說到處都找過了,沒有找到郁夫。

     “平時總是來你家的,所以我以為今天晚上一定還在你的家裡,想不到……” 她的聲音顫抖着,仿佛隐含着無從發洩的怨恨,眼看就要發瘋了。

     和代離去後不久,附近的警察所來了一位穿制服的巡警。

     “郁夫君真的沒有來過你家嗎?”年輕的巡警解釋說是為這件事來的,便馬上以一副責備的口吻問道。

     “是啊!今天根本沒有來過。

    我對和代君也說過幾次,但……” “那麼,郁夫君會到哪裡去,你能估計得出嗎?” “我怎麼會知道?” “是嗎?”巡警用意味深長的目光望着三津枝,“不過,有人報案說,今天有一個婦女,很像是你,在6點半左右牽着一個男孩的手,在外面的商店街上走過,那個男孩很像是郁夫君。

    ” “你說什麼?……那種事……是誰說那種話的?” “好像是附近的一個婦女,打電話到警察所裡來的,說是聽說和代君在找孩子才想起來的。

    ” “她說謊!首先,6點半時,我根本沒有去什麼商店街。

    ” “那麼,你是在家裡嗎?” “是啊!——是啊,6點左右,住在對面的谷森滋君家的夫人在我這裡,我們一直談到7點以後,你可以去問問谷森滋夫人。

    ” 三津枝這麼說着,突然感到胸膛裡隐隐地湧出一股不安的情緒。

     巡警露出不悅的表情,撫磨着胡須稀疏的下颚。

     “最近東京發生過一起事件,你也許知道吧。

    一個沒有孩子的家庭主婦,非常喜歡鄰居家一個5歲的女孩,孩子的母親不在家時,她帶着孩子去郊遊,不料稍不留神,孩子掉進水池裡淹死了。

    主婦回到家還裝作一副不知道的模樣,由于目擊者的報告,事件才真相大白。

    嘿!也許會有這種不湊巧的事吧。

    ” 他又一次嚴肅地打量着三津枝,說了一句“我以後再來”便走了。

     圈套—— 三津技這時才确确實實地感覺到大禍臨頭,而且,她想起在這三年的時間裡,自己在意識的深處預感到會有這樣的時候。

     六 三津枝度過了一個夢厣之夜。

     在夢中,谷森滋死死地壓在她的身上,郁夫拼命地尖叫着。

     一覺醒來,她又想起警察所巡警講的“最近的事件”,這簡直像是一種威脅,真使她不寒而栗。

    丈夫酒井對三津枝也有同樣的疑問,懷疑她将郁夫怎麼樣了,然後裝作一副若無其事的模樣。

    問三津枝究竟是誰打的那種不負責的電話,說在商店街上看見三津枝帶着孩子? 要證明那個報告是胡編的,就隻有舉證說明當時她三津枝不在現場。

    知道她不在現場的,隻有葉子(一歲半的真弓大概是不能作證的)。

    隻要查不出郁夫的去向,三津枝的嫌疑就會更大…… 不!今天晚上,為了證明三津枝說的話,巡警也許已經拜訪了葉子。

     葉子會說實話嗎? 難道葉子會替她作證? 她難道會放走這千載難逢的報複機會? 三津枝仿佛覺得昏暗中傳來這樣的聲音,她恐怖地發出低沉的呻吟。

     丈夫相信了三津枝的話,在旁邊的床上發出有規則的呼噜聲。

     直到黎明,三津枝才稍稍睡着了一會兒,卻被電話鈴聲鬧醒了。

     窗簾的外面已經天亮。

    一看鬧鐘,已經7點,是該起床的時候了。

     三津枝注視着起居室裡還在響着的電話機,忽然産生了一種不去理睬它、趕緊溜走的沖動。

     但看到丈夫正在起床,于是三津枝無可奈何地拿起聽筒。

     “喂喂!是酒井君的夫人嗎?” 她感到這個年輕而急躁的聲音有些熟悉,是昨晚來過的那個警察所的巡警。

     “是的。

    ” “嘿!對不起了,今天早晨一早,郁夫君找到了。

    ” “什麼?” “他一個人坐特快列車去了大阪!在大阪車站的候車室裡睡着時被人發現,從他的口中才知道他的身份,于是就跟這邊聯絡了。

    ” “我剛剛通知過孩子的母親,心想你也許還在擔心着呢,便打了電話。

    實在對不起,讓你心煩了;不過,現在的小孩子,我也弄不懂他想幹些什麼……” 也許是為昨天還沒有将事情弄清楚就迫不及待地懷疑三津枝感到過意不去吧,他一反常态,發出溫和的笑聲,随即挂斷了電話。

     三津枝怔怔地站立着。

    這件事她可以松口氣了,但是她絲毫也輕松不下來;這是因為通宵失眠的疲憊,和她内心深處尚有着一個沉重的記憶,讓她無法釋懷。

     感覺到丈夫去盥洗間,三津枝拉開玻璃門走到院子裡。

    她怕他看到自己那副憔悴的面容就糟了。

     從門柱的郵箱裡取出早報。

    大概還沒有……她這麼想着,但沒有勇氣立即打開早報,然後,她偷偷地朝葉子家的方向掃了一眼。

    這時,葉子家的房門正好拉開,葉子戴着圍巾走到外面的走廊裡。

    她說過今天要搬家,也許一早就開始在家裡整理了。

     葉子彎着腰在紙闆箱裡裝着什麼,又探起身來,目光正好與三津枝注視着她的視線撞在一起。

     在清晨潮濕的空氣中,兩人的目光交織着,然後葉子微微一笑,接着再也沒有朝三津枝那裡看一眼,便将苗條的背影轉向三津技,消失在房門裡面。

     在三津枝眼裡,葉子的笑容好像非常燦爛,簡直是一種會心的微笑。

     不久,三津枝覺得自己漸漸地讀懂了葉子的笑容。

    昨天下午,郁夫離家去車站時,也許正好被葉子遇見了。

    葉子興許還招呼過他,聽他說“準備乘特快列車去大阪”,因此,她來到三津枝的家裡,故意講一些讓三津枝高興的話,坐了一個多小時,晚上和代一鬧起來,她便向派出所打電話,故意将三津枝陪着她說話的那段時間裡,說成是看見三津枝在商店街上帶着郁夫。

    準是如此! 剛才聽警察所巡警的口氣,是先将郁夫安然無恙的消息告訴母親,然後馬上就給她打電話的。

    那麼,葉子肯定還不知道這個消息。

     兩幢房子的距離很近,隻隔着一條小道,所以葉子完全能看清她憔悴的面容,心裡一定很快活,而且内心裡還在嘀咕着:—— 昨天警官來訊問時,我回答說6點到7點之間沒有去過三津枝的家,所以沒有人證明三津枝不在現場。

    郁夫是否安全,三津枝為此受到了懷疑。

    她也許會被逼得無路可退。

    正好與三年前我受到的不白之冤一樣…… 葉子果然不願意原諒三津枝。

    結果不管怎麼樣,總算出了一口惡氣。

     三津枝感到一陣無法排解的孤獨感,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