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第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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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幾乎被她戰勝的妄自菲薄的惡魔,又從往事中重新顯露出來。

     “卑鄙的懦夫!難道不是所有的人都命中注定遲早都要知道這一點嗎?是的,正是所有的人,除了象亨利那樣安然靠别人養活的人以外。

    一開頭就應該讓包比明白,你是什麼人,那他就能忍受這種失望。

    而等待你的,是愉快而平靜的暮年,我親愛的。

    ” 第二天,她把吵架的事寫信告訴了沃爾特,還告訴他,那孩子是怎樣出乎意料地接受了她那不公平的處理。

    她隻字不提,這以後在她内心激起的感情波濤。

    對無限母愛的詛咒,隻涉及她本人,她應自己承受這一切。

    沃爾特自己的苦楚,就夠他受了。

     “小鳥中誰最漂亮?” “我的孩子,”烏鴉說。

     她不想用各種感傷的蠢事打擾他,但她很需要他出主意。

    是不是直接告訴包比,是她錯了?她認為,還是誠實比較好。

    在她看來,受了不公正的委屈,可能在孩子心靈上播下危險的種子。

    如果這種感情使他痛苦,也會破壞他和迪克的關系。

    别一方面,她承認錯誤,會不會使他牢固記住他本來很快就會忘記的東西呢? “最糟的是,”她寫道,“我甚至忘記,包比多麼愛風筝。

    我生氣,是因為我覺得,為了這樣一件區區小事,他表現得竟如此惡劣。

    但我認為,為了别的玩具,他不會生這麼大的氣。

    在他身上逐漸形成一種強烈的愛好,愛好在空中飛翔、飄浮或者飄蕩的東西——比如去朵或者楊樹花。

    這些東西好象使他着迷。

    我認為,他長大以後,會從事氣球的試驗,或者成為一位鳥類學家或者隻是一個用詩來歌頌蒲公英絨毛的幻想家。

    ” 沃爾特的回信中仔細衡量了所有可能的行動方針及其後果。

    他在信的最後出了個主意——不要采取任何措施。

     “你平時很公平,因此你的一次偶然的過失,未必會在包比的心靈上留下深刻的痕迹。

    如果他不能理解,他很快也會忘掉所發生的一切。

    在他能用什麼東西代替幼稚的幻想以前,就去破壞這種幻想,你就可能給他造成不可彌補的損失。

    在隻要還可能的時候,就讓他仍然是個孩子吧。

    這樣,他很快就會知道,即使母親,也不總是絕對正确的。

    ” “幸好,放風筝的季節過去了。

    到四月份他生日時,我給他寄一個大風筝去。

    現在我建議,你馬上開始學習物體在空中飛翔的理論,常常和包比一起吹吹肥皂泡,和他談談這些東西。

    ” 包比滿十歲生日時,收到舅舅送給他的一個非常好的風筝。

    他興高采烈地把風筝拿給母親看,入迷地描述風筝的優點。

    她想,沃爾特比她有遠見多了。

     六月裡天氣明朗的一天,比阿特麗斯坐在書房裡,一個風筝的陰影掠過她的書本,她擡起眼睛看了看,笑了。

    通過陽台的玻璃門,她看到包比站在草地上,長着栗色頭發的腦袋向後仰着,正心曠神怡地注視着心愛的玩具在飛翔。

    她走上陽台,站在台階的最高一級上,就象他看風筝那樣望着他。

     突然,院内的綠籬笆後面響起了叫喊聲和吵鬧聲。

    從那裡常常傳來工人的說話聲,但這次的聲音充滿了驚恐。

    大概發生了什麼事……是在牲口棚嗎?這些蒂斯德公牛……應該把孩子叫回來。

     “包比,到這兒來,快!” 他沒有回答,全神貫注地看着風筝。

    一頭被追捕的碩大無朋的公牛——這是亨利引為驕傲的一頭——跳過籬笆門,哞哞地叫着,在花園裡奔跑。

     “包比!” 她跑下台階,向草地奔去,她的驚叫聲和孩子的驚叫聲混在一起。

    他朝她跑過來,他去抓風筝的線,摔倒了。

    比阿特麗斯撲倒在他身上,用自己的身體擋住他。

    刹那間,她被抛到一邊去,後背摔在小路的礫石上。

    在還沒有完全失去知覺以前,她看到,公牛把孩子挑在牛角上,又把他扔到自己的腳下,她聽見…… 她清醒起來,嚎啕大哭——好象又看到公牛和包比。

    兩天來,她不認人。

    最後,大夫告訴亨利,她恢複了知覺,在召喚丈夫。

    他可以進去幾分鐘,但應保持鎮靜,什麼也不要對她講。

     變得難以辯認的亨利,踮着腳走進卧室,站在床邊渾身哆嗦。

     “你好一點了嗎?” 她的聲音如同她的臉色一樣,無精打采。

     “你什麼也不要對我隐瞞了。

    我看見了。

    包比被摔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