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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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是冷冷的,如今因為感情激動,直抽搐。

     秋蓬不自覺的停下腳步,問道: “有什麼問題嗎?” “是的,樣樣事都有問題。

    ”他的聲音啞啞的,顯得很不自然。

    “你們貴國有‘非驢非馬’這種說法,是不是?” 秋蓬點頭說: “我就是這樣一個人。

    這種情形再也不能繼續了,我告訴你,再也不能繼續下去了,我想,頂好一了百了。

    ” “你這是什麼用意?” 那年輕人說: “你一向同我談得來。

    我想,你會了解的。

    我是因為痛恨納粹的毫無正義和殘酷手段才逃出自己的國家。

    我到這裡來是尋求自由的。

    我恨德國。

    但是,唉!我仍然是德國人,這是任何力量不能更改的。

    ” 秋蓬低聲說: “我知道,你一定是有困難。

    ” “并不是那個問題。

    我告訴你罷,是因為我是德國人。

    在我的心裡——在我的感情上,德國仍然是我的國家。

    有時候,我在報上看到德國城市讓你們炸了,德國的軍人奄奄一息了,德國的飛機讓你們擊落了。

    這時候,我想,那些死的人都是我的同胞,我就很難過。

    那位性情暴躁的少校念報上的消息。

    聽到他說‘德國豬猡’的時候,我就不禁怒火上升了,我簡直受不了。

    ” 他鎮定的接着說: “因此,我覺得,也許還是一了百了的好。

    是的,一了百了。

    ” 秋蓬緊緊握着他的臂。

     “胡說。

    ”她堅定地說。

    “你當然會不高興,任何人都會的。

    但是,你必須忍耐。

    ” “但願他們能拘禁我,那樣還好忍受些。

    ” “是的,也許是的。

    但是,你現在所擔任的是有用的工作——這或許是我聽人家說的。

    不僅對英國有好處,對全人類都有好處。

    你在研究消除毒氣的問題,是不是?” 他的神情變得稍微快活些。

     “啊,是的。

    已經慢慢有很大的成就了。

    我現在研究出一種方法,非常簡單。

    這種消毒劑很容易制,但是,應用的方式很複雜。

    ” “哦,秋蓬說。

    “這是很值得努力的工作。

    任何減輕痛苦的方法都是值得研究的。

    隻要是有建設性的,而不是破壞性的工作,都是值得努力的。

    自然啦,我們提起敵方的時候,是免不了要用難聽字眼兒的。

    在德國,他們提起我們,也是一樣。

    他們那兒有許許多多像布列其雷少校那樣的人,他們罵起我們來,口吐沫子。

    我本人就恨德國人。

    我一提起德國人,心裡便引起一陣陣的惡心。

    不過,我想起一個個德國老百姓的時候,我的感覺就不同了。

    譬如:終日盼望兒子消息的母親,離家赴前線的壯土,收獲的農人,小店的老闆,以及我所認得的一些和藹的德國人。

    我知道,他們也不過是一些普通的人,我們感覺到的都是相同的。

    這才是真正的。

    其他的隻不過是戴在臉上的假面具。

    那是戰争的一部份,也許是不可或少的一部份,但是,那是瞬息即逝的。

    ” 她這麼說的時候,她就想起那個護士的話:“光是愛國心是不夠的。

    我的心裡切不可有仇恨。

    ”這是不久以前唐密想到的話。

     那個實在最愛國的女人所說的話,唐密夫婦一向認為是最上等的犧牲。

     卡爾·德尼摩拉起她的手來吻一吻,說: “我要感謝你,你所說的話是對我有益的,也是有道理的。

    我一定要更忍耐些。

    ” “哎呀!”當秋蓬走下山來往城裡去的時候,她這樣想。

     “在這些人中間,我最喜歡的人竟是德國人。

    這是多麼不幸!這樣一來,樣樣事都糟了。

    ” 三 計劃周詳是秋蓬的最大長處。

    她雖然并不想去倫敦,但是,她認為,既然說要去,還是去的好。

    她要是不去倫敦,隻是随便到别的地方走走,以後這件事就會傳到逍遙賓館。

     是的。

    “布侖肯太太”已經說過要到倫敦去,她就得去。

     她買了一張三等車的來回票,剛剛離開售票處,便遇到雪拉·普林納。

     “哈羅!”雪拉說。

    “你到那兒去?我剛剛到車站去查一個包裹,好像是投錯地方了。

    ” 秋蓬便告訴她自己的計劃。

     “啊,對了。

    ”雪拉随便說。

    “我是記得你談到過的,但是沒想到今天就去。

    我來送你上車罷。

    ” 雪拉今天比平常興緻好,她既未露出使性子的樣子,也沒顯出郁郁不樂的神氣。

    她很可愛地談一些逍遙賓館的日常瑣事,一直談到火車要開的時候。

     秋蓬由窗口向那女孩子揮手道别,一直遠到不見為止。

     然後,她坐到車廂的一隅,開始認真的考慮起來。

     她想:雪拉恰恰在這時候也在車站,不知道是不是偶然的,要不然,就是敵人計劃周詳的明證?是不是普林納太太想弄明白這個嘴碎的布侖肯太太确實是到倫敦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