談看書後記

關燈
兩年海員,托布萊太太娘家舉薦,布萊回說“不列颠尼亞号”船員已經額滿。

    克利斯青寫信給他說,情願與水手同住,學習各種勞作,唯一的要求是與士官一同吃飯。

    經布萊錄用,把所有的航海技能都教會了他。

    他第二次出海,中途升作二副,大副名叫艾華慈。

    再下一次,布萊調任邦梯号船長,他是布萊的班底,當然跟去。

    出了事之後,輿論後來于布萊不利,飽受攻擊,艾華慈也寫信給他,罵他自己用人不當,說他們共事的時候,克利斯青在花名冊上“列為炮手,但是你告訴我要把他當作士官看待。

    ……你瞎了眼看不見他的缺點,雖然他是個偷懶的平庸的海員,你擡舉他,待他像兄弟一樣,什麼機密事都告訴他,每隔一天在你艙房裡吃午晚兩餐。

    ”在不列颠尼亞号上,他有船長的酒櫥鑰匙,在甲闆上當值,每每叫人去拿杯酒來,吃了擋寒氣。

     克利斯青兄弟很多,有個哥哥愛德華跟他最親近。

    他告訴他哥哥,布萊是“從來沒有過這麼好的教師”,不過“火性大,但是我相信我學會了怎樣哄他”。

     邦梯号上除了兩名花匠,都是布萊一手任用的。

    事務長傅萊亞——其實是船長,但是海軍加派軍官作指揮官,位居其上,稱大佐(凱普騰),所以近代船長通稱凱普騰——與船醫都不是他的私人,本來不認識。

    他規定這兩個人陪他一塊吃飯,但是談不攏,鬧意見,那胖醫生又是個酒鬼,布萊對他非常不滿。

    克利斯青晚間仍舊常到他艙房談天或吃飯。

    出海不到一個月,一進了大西洋,就把克利斯青提升做大副,代理少尉——布萊自己的官階也不過是少尉,稱“大佐”不過是照例對指揮官客氣的稱呼。

    ——副錨纜員莫禮遜通文墨,記載這件事,認為越過傅萊亞頭上,是侮辱傅萊亞。

    布、傅二人交惡,已經幾乎不交談,但是傅對克利斯青始終沒有憎恨的表示,這是因為克利斯青并沒有沾沾自喜,遇事總還是站在士兵一邊,論理他做大副經驗不夠,而且平時雖賣力,憂郁症一發作就怠工,不過人緣好,上上下下隻有布萊的仆人不喜歡他。

     出航十個月,快到塔喜堤了,布萊終于不再與傅萊亞和醫生一桌吃飯,各自在艙房用膳。

    到了塔喜堤,醫生醉死了。

    布萊在塔喜堤極力結交王室,國王劃出一塊地,給他們種植面包果,預備裝盆帶走。

    布萊派克利斯青帶人保護花房,在果園旁高坡上搭起帳篷,都有女人同居。

    克利斯青結識绮薩貝拉前也濫交,染上了性病。

     布萊住在船上,也勻出一半時間與國王同住,常請國王王後上船吃飯。

    他逐日記下當地風俗,盛贊塔喜堤是世界第一好地方,隻不贊成有些淫舞陋俗與男色公開。

    他是跟大探險家庫克大佐(CaptainCook)起家的。

    庫克在南太平洋這些島上為了顧到自己身份,不近女色,土人奉若神明。

    布萊也照辦,不免眼紅下屬的豔福。

    有五個多月之久,他不大看見克利斯青,見了面就罵,幾次當着國王與王室——都是最注重面子與地位的——還有一次當前克利斯青的男性“太峨”,并且告訴他克利斯青并不是副指揮官,不過是士兵。

    ——這些青年士官都是見習軍官,隻算士兵,比水手高一級,犯規也可以鞭笞。

    克利斯青的代理少尉,倒是一回去就實授,如果一路平安無事。

     自從離開塔喜堤,布萊顯然心理不正常,物質上的占有欲高達瘋狂程度。

    路過一島,停泊汲水,五爪鐵鈎被土人搶去,船上備而不用的還有好幾隻,但是布萊大題小做,效法庫克當年常用的扣人勒贖之計,把五個酋長留在船上,索取鐵鈎。

    回說是另一個島上的人拿的,早已駕舟遠揚。

    相持不下,布萊開船把五個人帶走,許多小舟号哭跟随,跟到晚上,隻剩一隻小船,船上都是女人,哭着用刀戳自己,滿頭滿身長血直流,也不知道是“哀毀”還是自明心迹。

    布萊終于隻得放酋長們下小船,五個人都感泣,輪流擁抱他。

    他自以為結交了幾個一輩子的朋友,莫禮遜記載這件事,卻認為他們是忍辱,無法報複,下次再有船來,如果人少會吃他們的虧。

    大家買椰子,布萊買了幾千隻堆在甲闆上。

    “你看這堆椰子是不是矮了?”他問傅萊亞。

     “也許是水手來來往往踩塌了,”傅萊亞說。

     布萊查問,克利斯青承認他吃了一隻。

     “你這狗!你偷了一半,還說一隻!”召集全體員工大罵,罰扣口糧,主食芋頭隻發一半,再偷再扣一半。

     一向拿傅萊亞與木匠頭子出氣,離開塔喜堤後換了克利斯青。

    當天下午在甲闆上遇見,又罵了一頓。

    木匠頭子後來看見克利斯青在流淚,知道他不是娘娘腔的人,問他怎麼了。

    “你還問,你沒聽見說怎樣對待我?” “待我不也是一樣。

    ” “你有保障(指他是正規海軍人員)。

    我要是像你一樣對他說話,會吃鞭子。

    如果打我一頓,兩個人都是個死——我抱着他跳海。

    ” “好在沒多少時候了,”木匠頭子勸他。

     “等到船過努力峽(澳洲邊緣海峽,地勢險惡,是航海的一個難關),船上一定像地獄一樣。

    ” 又有人在旁邊聽見他二人談話,聽見克利斯青說:“情願死一萬次,這種待遇不能再受下去”,“不是人受得了的。

    ”當晚布萊氣平了,卻又差人請克利斯青吃飯,他回掉了。

    天明起事,士官中有個海五德,才十六歲,吓呆了坐在自己艙房裡,沒跟着走,後來克利斯青把他們幾個中立分子送到塔喜堤,與海五德家裡是世交,臨别托他給家裡帶信,細述出事經過,又秘密告訴他一些話,大概是囑咐他轉告兄長愛德華,但是這話海五德并沒給他帶到,也從未對任何人說過。

     托帶的秘密口信不會是關于性病——船上差不多有一半人都是新得了性病,而且容易治。

    李察浩認為是告訴他哥哥,他與船長同性戀,在塔喜堤妒忌他有了異性戀人,屢次當衆辱罵,傷了感情,倒了胃口,上路後又一再找碴子逼迫于他,激變情有可原。

    照這樣說來,叛變前夕請吃晚飯,是打算重拾墜歡。

     十八世紀英國海軍男風特盛,因為論千的拉夫,魚龍混雜。

    男色與獸奸同等,都判死刑,但是需要有證人,拿得出證據,這一點很難辦到,所以不大有鬧上法庭的。

    但是有很多罪名較輕的案件,自少尉、大副、代理事務長以下,都有被控“非禮”、“企圖雞奸”的。

     海五德是邦梯号上第二個寵兒。

    他是個世家子,美少年,在家裡父母姊妹們将他當個活寶捧着。

    布萊在船上給他父親去信報告他的成績,也大誇這孩子,“我像個父親一樣待他,……他一舉一動都使我愉快滿意。

    ”叛變那天他沒露面,兩個士官海籁、黑吳下去拿行李,見他一個人坐着發怔,叫他趕緊一塊跟船長走,沒等他回答,先上去了,結果他并沒來。

    布萊回到英國,海五德的父親剛逝世,新寡的母親寫信給布萊,回信罵她兒子“卑鄙得無法形容”。

    此後海五德在塔喜堤當作叛黨被捕回國,家裡托人向他問明底細。

    極力營救。

    海五德經過慎重考慮,沒替克利斯青秘密傳話,因為怕牽涉到自己身上,而且指控布萊犯了男色,需要人證物證,誣告也罪名差不多一樣嚴重。

     以上是男色之說的根據。

     克利斯青第一次跟布萊的船出去,船上的大副說他“非常喜歡女人。

    對于女人,他是我這輩子見過的最傻的年輕人之一。

    ”可見他到處留情而又癡心,性心理絕對正常。

    鬧同性戀除非是旅途寂寞?李察浩肯定他與布萊有“深邃熱情的關系”,相從四年,也就愛了布萊四年。

    但是他對哥哥給布萊下的評語:“……火性大,但是我相信我學會了怎樣哄他”,顯然不過敷衍上司。

     布萊譴責塔喜堤人公然同性戀愛,當然可能是假道嘗。

    好男風的人為社會所不容,往往照樣娶妻生子,作為掩蔽。

    再看他的婚姻史:他父親在海關做事,他在學校裡功課很好,但是立志加入海軍,先做水手,靠畫地圖的專長,很快的竄了起來,算是出身行伍。

    他認識了一個富家女,到海上去了兩年回來才向她求婚,訂了婚一個短時期就結婚,兩人同年二十六歲。

    他喜歡享受家庭之樂。

    太太不怎麼美,但是很活潑,有張畫像,一副有說有笑的樣子。

    布萊在畫像上是個半秃的胖子,卻也堂堂一表,隻是酷溜溜的帶着嘲笑的神氣。

     他太太既幫夫又健筆,老是給娘家有勢力的親戚寫信代他辯護,寫了一輩子。

    他老先生的是非特别多,遠在邦梯案十年前,婚前跟庫克大佐出去,就出過岔子。

     那次航行,庫克發現了夏威夷。

    當時夏威夷人口過剩,已經很緊張,被他帶了兩隻大船來,耽擱了些時,把地方上吃窮了。

    國王與衆酋長表面上十分周到,臨行又送了大批豬隻糧食。

    出海剛巧遇到風暴,兩隻船都損壞了,又沒有好的港口可停泊,隻好折回。

    夏威夷人疑心他們去而複回不懷好意,于是态度突變,當天已經連偷帶搶,但是國王仍舊上船敷衍慰問,次晨發現一隻大救生艇失竊,庫克立即率領海軍陸戰隊,去接國王上船留作人質,等交回救生艇再釋放。

    又派布萊與李克門少尉巡邏港口,防止船隻外逃,有企圖出海的“趕他們上岸”。

    開火與否大概相機行事。

     庫克上岸,沿途村人依舊跪拜如儀。

    問國王何在,便有人引了兩個王子來,帶領他們到一座小屋門前,肥胖的老王剛睡醒,顯然不知道偷救生艇的事。

    邀請上船,立即應允,正簇擁着步行前往,忽聞海灣中兩處傳來槍聲,接着大船開炮。

    一時人心惶惶,都拾石頭,取槍矛,穿上席甲,很快的聚上三千人左右。

    一路上不再有人叩首,都疑心是劫駕。

     海軍陸戰隊攔不住,人叢中突然有個女人沖了出來,站在國王面前哭求不要上船,是一個寵妃。

    兩個酋長逼着國王在地下坐下來。

    老王至此也十分憂恐,庫克隻好丢下他,群衆方才讓他們通過。

    将到海灘,忽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