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玉之死(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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些東西,大體上就是曹雪芹原來的構思,現在我要再一次向這些讀者大聲疾呼:不能相信高續!高鹗出生比曹雪芹晚半個來世紀,兩個人根本不認識、無來往,高鹗在曹雪芹去世二十五六年後才續《紅樓夢》,他們二人絕非合作者,況且高鹗的思想境界與美學追求與曹雪芹不僅相距甚遠,簡直可以說是常常地背道而馳。

    有的“紅學”家,如周汝昌先生,認為高續不僅糟糕,而且是一種陰謀,是故意要把一部反封建正統的著作,扭曲為一部到頭來皈依封建正統的“說部”,也許他的論證尚需更強有力的材料來說明,但那思路的走向,我是認同的。

    從現存的比較接近曹雪芹原稿的手抄本的一些署名脂硯齋、畸笏叟的批語中,我們可以發現不少證據,證明曹雪芹是基本上寫完了《紅樓夢》全書的(這部著作在脂硯齋筆下,一直把《石頭記》作為最終定稿的書名);可惜由于種種仍需探幽發隐的複雜原因,隻存下約八十回,八十回後均令人痛心地迷失無蹤了!八十回後應該還有多少回?未必是四十回,“紅學”界有認為是三十回的,有認為是二十八回的,我個人比較傾向全書一百零八回的判斷。

     高鹗對曹雪芹原意的歪曲與亵渎,在對妙玉的描寫和命運結局的安排上體現得最為嚴重。

    他把第五回“太虛幻境”裡“金陵十二钗正冊”中涉及妙玉的判詞“欲潔何曾潔,雲空未必空”,竟理解成此人肉欲難抑;後來同樣影射人物命運的《世難容》曲裡,有一句“到頭來,依舊是風塵肮髒違心願”,他顯然把“風塵”狹隘地理解成了類似成為妓女那樣的狀況,把肮髒就按通常俗語那樣理解成了“龌龊”,這是絕大的錯誤。

    曆年來已有若幹“紅學”家指出,“風塵”不止有“流落風塵”這一種用法,也可以理解成“紅塵”即俗世的意思,而肮髒在古漢語裡讀作kǎngzǎng,是不屈不阿的意思,如文天祥的《得兒女消息》詩有句曰:“肮髒到頭方是漢,娉娉更欲向何人?”由于《紅樓夢》前八十回裡妙玉隻在第四十一回和第七十六回裡正面出現了兩次,其餘的暗寫也僅寥寥四次(大觀園落成後,林之孝家的向王夫人介紹她的來曆;元春省親時,曾到園中佛寺焚香拜佛題匾;李纨罰寶玉去栊翠庵讨紅梅,妙玉後來又給了薛寶琴及衆人紅梅;寶玉壽辰她派人送賀帖,引起邢岫煙的議論等),所以讀者在前八十回裡覺得這個人很難把握。

    周汝昌先生認為,妙玉和秦可卿屬于類似情況,也是罪家之女,被賈府藏匿在大觀園中,後來賈氏獲罪,這也是一條罪狀;我原也曾順這思路揣摩過,結果得出了不同的判斷:以王夫人的膽識,她是絕不會在經曆過“秦可卿風波”後,作主再收容罪家之女的,何況是将其安排在賈元春即将莅臨的省親别墅之中;她不等林之孝家的回完,便允妙玉入園,林之孝家的道,妙玉說“侯門公府,必以貴勢壓人,我再不去的”,王夫人竟笑着決定下帖子請她;倘是藏匿罪家之女,會這樣輕松嗎?還主動留下字據!在有的抄本上,這一段對話裡,“林之孝”先寫作“秦之孝”,後将“秦”字點改為“林”,此點大可注意,我以為,這樣的蛛絲馬迹,顯示出曹雪芹從生活原型到藝術形象定位時的一些來回調整的苦心。

    我對妙玉家世來曆與命運走向的探佚,便循着這樣的一些線索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