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鳴笳亂動天山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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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身上,救,就要救五百二十二人,死,也要死五百二十二人。

     他不知道,她不是公主。

    她本來,隻是擔負了仇恨,踏足江湖。

     但是,機緣巧合,命運将她推入這座荒城。

    将重于山嶽的責任與蓮花天女的榮耀強行交與她,讓她獨自面對重重艱難的選擇,更重要的是,面對自己心中的猶豫、困惑、怯弱、彷徨。

     恰恰是她那一點點發自内心深處的不忍,恰恰是“如果躺在地上的人是我”的最單純的思考,讓她超脫了最絕頂的高手、最睿智的智者都無法堪破的猶疑,支撐了下去。

     于是,沒有高絕塵世的武功,沒有洞悉衆生的智慧,卻有了他們不曾有的、悲憫天下的情懷。

     這世上也許本沒有什麼蓮花天女,但注定了這個弱質女子,要宛如蓮花一般盛開在荒漠的城池中。

    用她的堅強、她的美麗帶給絕望的人們以希望。

     楊逸之看着她緊皺的眉頭,心中突然升起了一絲迷惘。

     他雖然也憐惜生命的凋零,但并不執着地挽留每個人。

    因為世事磨砺,他早已明白了上天賦予人世劫難的用意。

     所以,他孤身對決瘋狂屠戮的異族高手,将中原武林從滿天鮮血中解救出來。

    但他絕不會守在一個十惡不赦的罪犯身邊,給他臨終的寬恕。

    因為,他的悲憫經過了思考,變得理智而冷靜。

    也因為,他心中要拯救的,不是個人,而是天下。

     但她,卻抛開了理智、規則、甚至道德的權衡,僅僅聽從于心底善的本能。

     在她而言,每個生命,都重如天下。

     每個人都值得拯救。

     每個人都是天下的全部。

     在某一刻,他看着她被風吹亂的秀發,看着她臉上的溫婉與堅強,他堅定的心也開始動搖,甚至不敢肯定,哪一種想法才是正确的。

     恻隐之心,本是最單純的情感,如果每一次都要放在理智的天平上衡量,那這種情感是否也在反複的衡量中變得冷漠? 舍小取大,本是最簡單的判斷,但被犧牲、放棄的人呢?對于他們而言,那些替他們做出高高在上的判斷的“成大事者”,又一定是正義的麼? 或者,這一切本沒有高下對錯之分,隻是善的兩種不同表達。

    正是因為有不同的人,去實踐着自己心中不同的善意,這個世界才會變得别樣溫暖。

     他長久注視着她,心中的迷茫卻更深了。

     為什麼,他已經解開了心中對善的疑問,卻依然無法正視她的眼睛。

    難道僅僅因為,他無法看着她愁苦? 滴水之恩,湧泉相報,但他現在的所作所為,還僅僅隻是因為報恩麼? 他深吸一口氣,将這些紛至沓來的念頭壓制下去。

    他決心不再思考,隻聽從一次自己的本心。

     那就是,無論她要做什麼,他都傾力助她完成。

     這是他的諾言,也是他的心意。

     他輕聲道:“當此之時,隻能棄城了。

    ” 相思喃喃道:“棄城?就算棄城,能逃到哪裡去?” 楊逸之道:“到山裡去。

    蒙古鐵騎威震天下,但在山林深處,騎兵卻無用武之地。

    也許,就可以保全一城百姓的性命。

    ” 這句話讓相思的眼睛一亮。

    她想起了他們一起墜下的那座山崖。

    那裡山高林密,也許真可以藏一城百姓,救萬民危厄。

    但她的面容迅速黯淡下去:“不行的,蒙古鐵騎馬上就來了,城中盡是老弱病殘,無法迅速轉移到山中去。

    ” 她的話語中藏着深深的憂懼:“我們沒有馬,無法躲過蒙古鐵騎追擊的!” 楊逸之看着她,輕輕笑了:“不要怕,我會想辦法的。

    ”他的笑容就如同清晨的陽光一般溫暖、潔淨,讓相思那顆彷徨的心也在漸漸安定。

     她輕輕點了點頭,走下了高台。

    她要盡早将所有的百姓集合起來,帶領他們躲入大山中。

     荒城,在半個時辰的喧鬧後,終于變得安靜起來。

    一支并不算大的隊伍,從東城門湧出,緩慢而笨拙地奔向那深遠的山。

     百姓并沒有抱怨,也沒有遲疑。

    因為率領他們的,是剛剛将他們從瘟疫中救出的蓮花天女。

     就算她帶領他們走向死亡,他們也毫不猶豫。

     但這隻隊伍實在太孱弱,他們走得很慢。

    這樣的速度,真能逃脫死神的追捕麼? 楊逸之逆風站在城頭。

     城牆半頹,這個城市的殘破已不必再用言辭去描述。

     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