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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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

    他老想把你推出去,好來占着我……你,你以為我就這末落後,不放你參軍嗎?我的心我知道,我為護着你弟兄的面子,看他那老媽可憐,才忍氣吞聲不聲張……可你,你這傻子……”她又抽泣開了。

     江仲亭驚呆了!他昏昏蒙蒙地想,這有可能嗎?江水山看他叔伯嫂子俊,就想……他是這末個壞心的東西?不、不、不!這不可能!仲亭面前清晰地站着江水山那高大的形象。

    江水山是那樣堅定不移,臉上是嚴厲的神态,眼睛射出磊落的光芒。

    他面前又出現當排長的江水山,領着隊伍同敵人厮殺,他流了血倒下去,又爬起來……最後,失去胳膊,可是腰裡還插着手槍,身上還穿着軍裝……孫俊英見仲亭無力地依在牆上,實以為打動了他的心,就上去拉着他的手,同情地勸道:“你明白了就行啦,我沒叫他沾着,可别為這傷了你弟兄的和氣。

    年輕人有點不檢點也是常理,等我給他說房俊一點的媳婦,他的邪心也就收……”“啪!”江仲亭狠狠地第一次打了妻子一耳光,惱怒地罵道:“你這臊娘們,心好狠!我知道水山兄弟比你清楚。

    你血口噴人!我打死你!” 孫俊英身子全涼了,手捂着臉說:“好!你還不信……”“你他媽的再說一句,非拿刀宰了你不可!”仲亭怒不可遏,穿上衣服跳下炕。

     “你上哪去?”孫俊英慌了手腳。

     “上哪去?我把你的醜事告訴支部書記!” 孫俊英滾下炕,雙膝跪下,抱着丈夫的腿,哭着哀求道:“不行啊,我的親人!千錯萬錯我的錯,你可不能說出去,叫人家知道啦,我哪還有臉見人啊……” “本來你就沒有臉!” “我最後求你這一遭,”她緊抱着他的腿不放,“你千萬别說去!我的親人,我這是為不放你走,一時心急,胡謅八扯說出口,我可沒有别的心啊!你看在夫妻臉上,饒我這回吧,饒了我吧!” 江仲亭見她有悔改之心,想到夫妻的恩愛,同時說出去也惹人家笑話,于是厲聲喝道:“起來吧!以後可得好好改改!你身上還有點人味嗎?哪夠個黨員?” 孫俊英爬起來,連忙說:“我改,我改!你要什麼東西我給你收拾。

    你走後我在家好好過日子……” 想起昨夜的事,孫俊英現在還寒心,重重地歎了口氣。

    她倒沒有悔改之意,反而越發恨起江水山來。

    不是他,哪會有這等事發生!不過這時她倒希望丈夫快點走了,她怕他把自己的醜事告訴黨支部。

    晚上,仲亭下地遲遲未歸,孫俊英心驚肉跳,擔心他去找曹振德。

    那樣,她的名聲就臭了。

    腳步聲。

    江仲亭回來了。

    她以緊張擔心的目光看着他,探詢地問:“幹活到這時候?” “回來時振德叔和我說會話。

    ”仲亭說着坐在飯桌前。

    “有什麼事嗎?”她有點心跳。

     仲亭漫不經心地回答:“沒有事,拿飯吃吧。

    ”其實是有事—— 江仲亭扛着犁走到村西頭時,碰到在那裡等他的曹振德。

     “仲亭,有個事和你對證一下。

    ”曹振德嚴肅地說。

    “什麼事?” “昨晚上,水山打過你嗎?” “這是誰說的?”仲亭有些吃驚,心裡奇怪:誰告訴他的?急忙否定:“沒有,沒有的事。

    ” 振德追一句:“真沒有嗎?” “沒有就是沒有!”仲亭矢口否認,“指導員,我自己挨了打,還不知道痛嗎?” “那末沒打人的人,會說自己打了人嗎?”振德含着笑,又認真地說,“仲亭,你這種态度對組織不對頭。

    水山打人犯了錯誤,應當處理。

    你不能為私人情面不向組織說實話。

    ”仲亭低下頭,喃喃地說:“可是,指導員,水山打得對,是我該打呀!” “這裡面的細情我也了解啦。

    不論為什麼,打自己人總是不對的。

    ” “你要處分水山?”仲亭擔心地問。

     “要處分。

    ” 仲亭急忙分辯:“不行,黨支書!他自己很難過。

    我倆也和好啦,大叔,我們是弟兄,弟兄之間打架是家常便飯。

    再說,我也願挨。

    不該處分他!” 振德的聲音很輕,可很有分量:“弟兄間為私事打架,兩人和好就算啦。

    可是你倆是為參軍的事,黨支部委員、民兵隊長打了你,打一個榮譽軍人,非受處分不可!” 仲亭不知怎的,心裡一熱,淚水立時滿上眼眶。

    他激動地說:“支書!我要求别太難為水山。

    ” 振德安慰他道:“你放心吧,水山主動檢讨了錯誤,我們準備要他在黨小組會上做檢查,支部提出批評就行啦!” 看着振德轉身過去,仲亭嘴張了兩下才叫出聲:“指導員!” “你還有事?”振德回過身。

     “我家裡的……”仲亭口吃了一下,本想說出老婆誣蔑水山的事,可又顧到面子,想着老婆以後在村裡的處境,尤其是和水山的關系,又咽了回去,改口道:“我家裡的很落後,不夠格當支委。

    ” 振德聽說過孫俊英為丈夫參軍哭鬧過的事,聯系到她以往的表現,感到是個嚴重問題;但她已經轉變了态度,說明她還是能改過的。

    他安慰仲亭說:“人免不了犯錯誤。

    俊英是有些地方不大好,我們要她聯系到這次的事情做檢查。

    你放心上前線吧,我們會幫助她進步!”……孫俊英坐在一旁,看着吃飯的江仲亭,想找出他是否揭發了自己的答案。

    可是什麼也沒打聽出來。

     仲亭瞪她一眼,說:“我看你還是把支委讓給别人當吧,自己去要求。

    ” “好吧。

    ”她順從地答道,“我什麼也不夠格,幹部、黨員也讓出去好啦。

    ” “照你那德行就該這樣!”仲亭生氣地說,“可是你要有出息,不是為當幹部,是為革命多出力。

    黨員這稱呼比自己的生命還貴重,你自知不夠,該加勁補上才對!”孫俊英心灰意懶地答道:“好吧,再幹……” 江水山大步邁進來。

    孫俊英忙親熱地起身招呼:“大兄弟,快坐下吃飯吧!” 江水山臉上流露着喜悅的光彩,興奮地對她說:“我剛吃過飯。

    嫂子,你思想通啦!好,這就好!應該!”孫俊英自愧得臉發燒,苦笑了一下。

     水山又激動地說:“我來告訴你,婦救會長!明天準備歡送參軍的。

    嘿!報名的人有五六十,超過任務好幾倍。

    到底是咱們老解放區!叫反動派看看吧,天下的窮人有的是,不把他們連根拔,就不叫革命啦!” 孫俊英垂着眼皮答道:“我的身子不大好,叫青婦隊長去辦吧。

    ” “對啦,我還沒告訴你們!”水山眉飛色舞,揚了一下右臂,“青婦隊長,嘿,春玲!這才稱得起共産黨員!她到底把咱村有名的頑固堡壘攻破啦!老東山的家門口,也要挂軍屬光榮牌啦!” 仲亭被他熾烈的興奮情緒感染得跳起來,抓住水山的臂膀,說:“走,兄弟!咱倆到外面清涼清涼,在一塊談最後一次心吧!” 水山邊走邊糾正他說:“怎麼最後一次?往後還要見面呀!” 兩人來到門口,江水山望着從東面升起的一輪明月,激動地說:“到革命成功那一天,我要把這美的月亮摘下來,送給咱們革命的英雄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