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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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着這對小夫妻走後，振德和女兒商議，趁冷元一個人在家，把他接過來，将吉福的事告訴老人吧。
&ldquo今天過麼節，喝酒吃菜的？&rdquo曹冷元看着炕桌上的酒和菜，面對振德問道。
&ldquo不過節就不興喝兩盅？&rdquo振德笑笑說，&ldquo是你玲子叫你喝點酒解解乏。
&rdquo 冷元慈愛地看着給他斟酒的春玲，說：&ldquo玲子，你平時省着，為大爺破費可不該呀！&rdquo 春玲雙手捧盅送給冷元，努力笑着說：&ldquo沒花錢，大爺，雞蛋是自家的雞下的，韭菜是園裡長的，酒還是頭年用孬地瓜燒的，一個錢也沒費。
&rdquo見冷元飲過一口，她又關懷地說：&ldquo大爺，我見你這幾天老咳嗽，飯吃得也少，是幹活多累的吧？&rdquo&ldquo沒有事，閨女！&rdquo冷元搖搖頭，摸把胡須，感歎地說，&ldquo這才幹多大一點活？在早先哪，給蔣殿人當長工，中午拿點幹糧上山，家裡孩子餓着，哪能咽下去！挺着身子砍一天柴，山上風大，衣裳又單，加上肚子空，挑起柴擔腰要斷，頭打轉，好幾次栽下山差點摔死。
後來我找些幹辣椒在鍋底下燒焦揣在懷裡，冷了就吃一個&hellip&hellip那滋味又嗆又辣，淚不斷頭地往外淌&hellip&hellip唉！這末着，身上辣得發燒，能禦點寒，可我這咳嗽病，也從那時落下根啦。
&rdquo &ldquo老哥，過去的苦楚，不說它啦！&rdquo振德見他很感傷，把話打斷了。
&ldquo唉，我也不願想那些，可是一見如今的光景，就忍不住勾起來了。
&rdquo冷元臉上閃出激動的紅光，他又憤恨地說，&ldquo可蔣介石那些王八羔子，就不想叫窮人有口飯吃，還想叫咱們當牛當馬，受欺負。
有良心的人，誰也不能讓反動派活着！&rdquo他放下筷子，向春玲吩咐道：&ldquo玲子，抽空再給你吉福哥寫封信，叫他可别當孬種，不好好幹不是他爹的兒！&rdquo 春玲坐在炕沿就着燈光給弟弟縫衣服，聽到這裡，心一熱，聲音顫抖着說：&ldquo大爺，俺吉福哥是好樣的！是黨員，又是幹部。
&rdquo &ldquo那還不夠！&rdquo冷元插上說，&ldquo要他再加勁，為打反動派，心掏出來也不能後退！哦，還有，&rdquo冷元臉上閃出慈祥的微笑，&ldquo再告訴他，我打算給他說房媳婦，模樣醜俊我知道他不計較，圖人品、進步，問問他的意思&hellip&hellip可要再加上一句，要他别為親事分了心，等全國解放了再請個假來家成親。
玲子，你記下了嗎？&rdquo &ldquo喂，大爺&hellip&hellip&rdquo春玲心象着了火，眼圈發紅了，哽咽得簡直要哭出聲，見父親瞪了他一眼，用力壓下嗚咽，&ldquo大爺，我記住了，我寫信！&rdquo她裝低頭咬線角，用衣服把眼睛揉了兩下。
&ldquo你吃吧，老哥！吃完再說。
&rdquo振德把碗和筷子放進冷元手裡，心裡盤算着怎樣開口&hellip&hellip兩天來，曹振德領導參軍運動忙不開身。
根據情況的發展來看，群衆基本上是發動起來了。
畢竟是老解放區的人民，兩天多，報名參軍的已達四十多名，出現了很多動人的事迹。
但報名參軍的人中有許多是不合格的&mdash&mdash身有殘疾、年齡超過規定和歲數不夠的很多。
正如春梅的判斷，這次大參軍和以往有個顯著不同的特點，合乎條件的青年，大都是比較落後或有特殊情況的人家的。
把運動深入一步，發動死角，打開頑固家庭工作雖然這末繁忙緊張，曹振德心裡還是放不下吉福犧牲的事。
曹冷元的二兒子吉祿，前幾次參軍就要去，因他哥哥已在外，父親年老有病，被說服了沒讓去，現在吉祿又在叫嚷了&hellip&hellip冷元就這末兩個孩子，這是他大半輩子用血汗養活大的兩個命根子，為革命他已經獻出一個，這個小兒子再走了，這對年老的父親是多末心疼呵！振德想早把吉福犧牲的信息告訴冷元，以此使他不硬要吉祿走；但振德在冷元門口猶豫過幾次了，有兩次正要開口又咽回去，他到底沒找到個合适的場合。
這場合可真難找啊！ 沒出振德所料，冷元剛吃完飯，裝着煙說：&ldquo大兄弟，這次一準叫你祿子去吧！本來怕你們幹部再推讓，我沒急着出聲，想等走的那天悄沒悄聲地叫他上區&hellip&hellip喂，看樣子他媳婦有點不願意，這不要緊，那嫚子是明白人，說一說就會想得開。
&rdquo 振德搖搖頭說：&ldquo吉祿不能去。
吉福在外面&hellip&hellip&rdquo&ldquo哎，你又來啦！&rdquo冷元把裝上煙鍋的煙又倒進布袋，&ldquo幹革命還嫌人多嗎？誰規定一家隻準一個當解放軍的？叫他去吧，和他哥挨膀，早些把該死的東西滅光！&rdquo &ldquo我是說，老哥，&rdquo振德心裡火熱，非常為難，明知道自己用這些話說服不了對方，可是仍不願意直說真情，&ldquo你就兩個孩子&hellip&hellip&rdquo &ldquo這好嘛！&rdquo冷元蒼老的臉上閃着紅光，皺紋間浮着幸福的笑影，&ldquo我多一個兒子，為革命多出一點力氣，心裡可舒坦啦！玲子，給大爺點個火。
&rdquo 春玲拿燃着的麻稈的手抖個不停，火頭怎麼也放不到煙袋鍋上。
&ldquo拿穩點，&rdquo冷元擡頭一看，見春玲那對墨黑的大眼睛裡含着晶亮的淚水。
他一驚：&ldquo怎麼啦，玲子？&rdquo不見回答，他又去看振德。
振德的臉痛苦地皺着，老人一時呆了。
春玲再也憋不住，背過身啜泣起來。
&ldquo到底怎麼回事，大兄弟？&rdquo冷元驚詫地緊望着振德。
&ldquo玲子，清醒點！&rdquo振德向女兒喝道，他拼力壓抑内心的悲怆，上去握着冷元的手，聲音沙啞地說：&ldquo哥呀！這兩天我走到你門口又轉回來，話到嘴邊又咽回去&hellip&hellip可早晚要對你說。
老哥！你要聽兄弟的話，硬性些啊！&rdquo 老人已經預感到不幸的降臨，他怔了一霎，苦笑着催促道：&ldquo說吧，兄弟！哥架得住&hellip&hellip說吧！&rdquo &ldquo吉福！福子&hellip&hellip&rdquo振德哽噎住了。
&ldquo啊！他，他，他怎麼啦？&rdquo冷元渾身震動，眼睛失神地大瞪着。
春玲哇的一聲，嗚嗚地哭開了。
振德努力握住冷元的手。
這隻凸着老筋的手，在怎樣的哆嗦呵！ &ldquo你快說呀！&rdquo老人的臉痙攣着，急不可耐地逼問。
但見振德張開嘴，他立時擺着手，搖着頭，急促地喘息着，連聲喊道：&ldquo不不不！别說！不要說&hellip&hellip兄弟！不，不說&hellip&hellip&rdquo老人面色慘白，身子頹然地依到牆上，小煙袋從他手裡脫落了，煙面灑到炕席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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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dquo今天過麼節，喝酒吃菜的？&rdquo曹冷元看着炕桌上的酒和菜，面對振德問道。
&ldquo不過節就不興喝兩盅？&rdquo振德笑笑說，&ldquo是你玲子叫你喝點酒解解乏。
&rdquo 冷元慈愛地看着給他斟酒的春玲，說：&ldquo玲子，你平時省着，為大爺破費可不該呀！&rdquo 春玲雙手捧盅送給冷元，努力笑着說：&ldquo沒花錢，大爺，雞蛋是自家的雞下的，韭菜是園裡長的，酒還是頭年用孬地瓜燒的，一個錢也沒費。
&rdquo見冷元飲過一口，她又關懷地說：&ldquo大爺，我見你這幾天老咳嗽，飯吃得也少，是幹活多累的吧？&rdquo&ldquo沒有事，閨女！&rdquo冷元搖搖頭，摸把胡須，感歎地說，&ldquo這才幹多大一點活？在早先哪，給蔣殿人當長工，中午拿點幹糧上山，家裡孩子餓着，哪能咽下去！挺着身子砍一天柴，山上風大，衣裳又單，加上肚子空，挑起柴擔腰要斷，頭打轉，好幾次栽下山差點摔死。
後來我找些幹辣椒在鍋底下燒焦揣在懷裡，冷了就吃一個&hellip&hellip那滋味又嗆又辣，淚不斷頭地往外淌&hellip&hellip唉！這末着，身上辣得發燒，能禦點寒，可我這咳嗽病，也從那時落下根啦。
&rdquo &ldquo老哥，過去的苦楚，不說它啦！&rdquo振德見他很感傷，把話打斷了。
&ldquo唉，我也不願想那些，可是一見如今的光景，就忍不住勾起來了。
&rdquo冷元臉上閃出激動的紅光，他又憤恨地說，&ldquo可蔣介石那些王八羔子，就不想叫窮人有口飯吃，還想叫咱們當牛當馬，受欺負。
有良心的人，誰也不能讓反動派活着！&rdquo他放下筷子，向春玲吩咐道：&ldquo玲子，抽空再給你吉福哥寫封信，叫他可别當孬種，不好好幹不是他爹的兒！&rdquo 春玲坐在炕沿就着燈光給弟弟縫衣服，聽到這裡，心一熱，聲音顫抖着說：&ldquo大爺，俺吉福哥是好樣的！是黨員，又是幹部。
&rdquo &ldquo那還不夠！&rdquo冷元插上說，&ldquo要他再加勁，為打反動派，心掏出來也不能後退！哦，還有，&rdquo冷元臉上閃出慈祥的微笑，&ldquo再告訴他，我打算給他說房媳婦，模樣醜俊我知道他不計較，圖人品、進步，問問他的意思&hellip&hellip可要再加上一句，要他别為親事分了心，等全國解放了再請個假來家成親。
玲子，你記下了嗎？&rdquo &ldquo喂，大爺&hellip&hellip&rdquo春玲心象着了火，眼圈發紅了，哽咽得簡直要哭出聲，見父親瞪了他一眼，用力壓下嗚咽，&ldquo大爺，我記住了，我寫信！&rdquo她裝低頭咬線角，用衣服把眼睛揉了兩下。
&ldquo你吃吧，老哥！吃完再說。
&rdquo振德把碗和筷子放進冷元手裡，心裡盤算着怎樣開口&hellip&hellip兩天來，曹振德領導參軍運動忙不開身。
根據情況的發展來看，群衆基本上是發動起來了。
畢竟是老解放區的人民，兩天多，報名參軍的已達四十多名，出現了很多動人的事迹。
但報名參軍的人中有許多是不合格的&mdash&mdash身有殘疾、年齡超過規定和歲數不夠的很多。
正如春梅的判斷，這次大參軍和以往有個顯著不同的特點，合乎條件的青年，大都是比較落後或有特殊情況的人家的。
把運動深入一步，發動死角，打開頑固家庭工作雖然這末繁忙緊張，曹振德心裡還是放不下吉福犧牲的事。
曹冷元的二兒子吉祿，前幾次參軍就要去，因他哥哥已在外，父親年老有病，被說服了沒讓去，現在吉祿又在叫嚷了&hellip&hellip冷元就這末兩個孩子，這是他大半輩子用血汗養活大的兩個命根子，為革命他已經獻出一個，這個小兒子再走了，這對年老的父親是多末心疼呵！振德想早把吉福犧牲的信息告訴冷元，以此使他不硬要吉祿走；但振德在冷元門口猶豫過幾次了，有兩次正要開口又咽回去，他到底沒找到個合适的場合。
這場合可真難找啊！ 沒出振德所料，冷元剛吃完飯，裝着煙說：&ldquo大兄弟，這次一準叫你祿子去吧！本來怕你們幹部再推讓，我沒急着出聲，想等走的那天悄沒悄聲地叫他上區&hellip&hellip喂，看樣子他媳婦有點不願意，這不要緊，那嫚子是明白人，說一說就會想得開。
&rdquo 振德搖搖頭說：&ldquo吉祿不能去。
吉福在外面&hellip&hellip&rdquo&ldquo哎，你又來啦！&rdquo冷元把裝上煙鍋的煙又倒進布袋，&ldquo幹革命還嫌人多嗎？誰規定一家隻準一個當解放軍的？叫他去吧，和他哥挨膀，早些把該死的東西滅光！&rdquo &ldquo我是說，老哥，&rdquo振德心裡火熱，非常為難，明知道自己用這些話說服不了對方，可是仍不願意直說真情，&ldquo你就兩個孩子&hellip&hellip&rdquo &ldquo這好嘛！&rdquo冷元蒼老的臉上閃着紅光，皺紋間浮着幸福的笑影，&ldquo我多一個兒子，為革命多出一點力氣，心裡可舒坦啦！玲子，給大爺點個火。
&rdquo 春玲拿燃着的麻稈的手抖個不停，火頭怎麼也放不到煙袋鍋上。
&ldquo拿穩點，&rdquo冷元擡頭一看，見春玲那對墨黑的大眼睛裡含着晶亮的淚水。
他一驚：&ldquo怎麼啦，玲子？&rdquo不見回答，他又去看振德。
振德的臉痛苦地皺着，老人一時呆了。
春玲再也憋不住，背過身啜泣起來。
&ldquo到底怎麼回事，大兄弟？&rdquo冷元驚詫地緊望着振德。
&ldquo玲子，清醒點！&rdquo振德向女兒喝道，他拼力壓抑内心的悲怆，上去握着冷元的手，聲音沙啞地說：&ldquo哥呀！這兩天我走到你門口又轉回來，話到嘴邊又咽回去&hellip&hellip可早晚要對你說。
老哥！你要聽兄弟的話，硬性些啊！&rdquo 老人已經預感到不幸的降臨，他怔了一霎，苦笑着催促道：&ldquo說吧，兄弟！哥架得住&hellip&hellip說吧！&rdquo &ldquo吉福！福子&hellip&hellip&rdquo振德哽噎住了。
&ldquo啊！他，他，他怎麼啦？&rdquo冷元渾身震動，眼睛失神地大瞪着。
春玲哇的一聲，嗚嗚地哭開了。
振德努力握住冷元的手。
這隻凸着老筋的手，在怎樣的哆嗦呵！ &ldquo你快說呀！&rdquo老人的臉痙攣着，急不可耐地逼問。
但見振德張開嘴，他立時擺着手，搖着頭，急促地喘息着，連聲喊道：&ldquo不不不！别說！不要說&hellip&hellip兄弟！不，不說&hellip&hellip&rdquo老人面色慘白，身子頹然地依到牆上，小煙袋從他手裡脫落了，煙面灑到炕席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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