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三·事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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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顔忽作男兒相。

    卸卻羅衫蝴蝶裙,博帶寬衣相揖讓。

    見人低首尚含羞,珠環小髻烏蠻樣。

    ” ○名字前定 金文通公之俊,世居吳江之曹村。

    村分南北,如南北阮,南居者貧而勤學,北居者富而寡文。

    方公在娠肘,其翁姥宿南村小樓,一夕忽有炮聲,夢驚偕寤,聞空中語曰:“今夕吉時,為汝家德兒上梁。

    ”诘朝訪之,則北村興築新宇,鼓樂升炮也。

    地極闳敞,制尤壯麗,廣庭夾道,環以流泉,庶民之家,所未曾有。

    公生而彌月,太姥襁攜外氏,舅問甥有乳名否,曰:“未也,舅命之。

    ”舅曰:“觀其形貌端純,似有德者,可名德兒。

    ”太姥憶空中語,心頗喜訝,然秘不告人。

    閱三十餘載,公已貴,而北業漸替,以其居出鬻,太翁受之,今之端清堂是已。

    歎息數有前定,始與賀者言其事。

    公少時遇運乩者,詢終身祿命,乩曰:“汝豈凡人也耶!”故字“豈凡”。

     ○饣波饣波 丁醜狀元李蟠,字根大,書法不甚精楷,文思亦複遲澀。

    當廷試日,諸進士薄暮皆出,而蟠獨留殿前,護軍催督甚急。

    蟠泣告曰:“畢生之業,在此一朝,幸毋相促,以成鄙人功名。

    ”護軍哂諾,直至四鼓,始獲呈卷。

    上廉知之,以為苦心之士,拔置一甲一名。

    同榜探花,則慈溪姜宸英也。

    姜作五言戲贈雲:“望重彭城郡,名高進士科。

    儀容如绛勃,刀筆似蕭何。

    木下還生子,蟲邊更着番。

    一般難學處,三十六饣波饣波。

    ”蟠偉幹虬須,狀似武人,其為諸生時,以刀筆聞,廷試懷面餅三十六枚,餐之至盡。

    饣波饣波,都下方言也。

     ○雙雙 吳門有名妓蔣四娘者,小字雙雙,媚姿豔冶,儇态輕盈,琴精奕妙,複善談谑。

    花月之筵,坐無雙雙,不足以罄客歡也。

    毗陵呂狀元蒼臣遇于席,一見傾悅,以千金買之,攜至京師,扃置花市畫樓,窮極珍绮,以資服馔,自謂玉堂金屋,稱人間佳配。

    而雙雙以為瓊盎芙蓉,雕籠鹦鹉,動而觸隅,非意所适。

    順治甲午除夕,共相餞歲,出兩玉卮行酒。

    呂斟其舊者奉蔣曰:“此我家藏重器,為卿浮白。

    ”蔣以新者自與,仍以舊者還呂曰:“君雖念舊,妾自懷新。

    ”呂意怫然。

    明年放歸吳門,雙雙構室南園,頗有卉木之勝。

    昆山徐生,其舊識也,泛扁舟訪之,蔣留茗話。

    徐生曰:“四娘已作狀元婦,何不令生狀元兒,而重尋舊遊耶?”雙雙曰:“人言嫁逐雞犬,不若得富貴婿。

    我謂不然。

    譬如置銅山寶林于前,與之齊眉舉案,懸玉帶金魚于側,與之比肩偕老,既乏風流之趣,又鮮宴笑之歡,則富貴婿猶雞犬也,又奚戀乎!嘗憶從蒼臣于都下時,泉石莫由怡目,絲竹無以娛心。

    每當深閨晝掩,長日如年,玉宇無塵,涼蟾照夜,徙倚曲欄之間,怅望廣庭之内,寂寂跫音,忽焉腸斷。

    此時若有一二才鬼,從空而墜,亦擁之為無價寶矣。

    人壽幾何,難逢仙偶,非脫此苦海,今日安得與君坐對也?”徐生大笑而别。

     ○澤民實事 《書》曰:“民惟邦本,本固邦甯。

    ”為邦本計者,莫先于興利除害,害不除,則利亦不能興也。

    故出而在外,入而在内,凡有地方之責,其于民間疾苦,或因時陳告,或即事籲聞,其始相其可行而後為,其既期于必行而後止。

    議定一朝,澤流萬姓,則言與人俱不朽矣。

    河南自闖賊蹂躏之後,田野半化污萊,天朝底定,荒者減其額稅。

    惟靈寶一縣,以許姓族大糧多,當事避嫌,未經豁免,虛糧二萬,贻累日久。

    康熙十七年,江采白甫至其邑,夙夜籌畫,三請于院司,竟得奏蠲,合境歡騰,江亦因之内擢。

    舊例順天獄之罪犯軍流者,必俟咨行各省佥妻到日,然後發遣。

    康熙四十年,錢再亭為京尹,請先掣定地方,押赴本省,領妻同解,則擊者不緻淹滞于囹圄,行者不緻欺辱于道路,三便之奏,奉诏允行。

    又琉璃亮瓦二廠,舊例除官房富戶外,小民計屋輸租,而貧苦之氓,倒壞之舍,糊口未能,算缗何出,請悉貸之,于是歲免租四千三百有奇。

    當再亭在垣中時,建白俱切政要,而其尹京兆也,猶不忘民瘼,天下稱之。

    江采白名蘩,漢陽人。

    錢再亭,名晉錫,太倉人。

     ○于家琵琶 蒲州于孝廉有愛姬曰紅桃,美容止,善談谑,尤擅名琵琶。

    北地閨闱,多娴此技,而紅桃纖指嬌喉,攏弦葉曲,其調與衆絕異,故才一發聲,聞者即知為于琵琶也。

    崇祯末,闖寇所至蹂躏,河汾間罹禍尤酷。

    孝廉被執,闖帥将殺之。

    牛金星見其年韶質秀,且已登科,丐為子師而免。

    紅桃亦于此散失,不知所往。

    孝廉從金星于軍,數月後,館之晉王府中,晉府初經兵燹,雖重樓疊閣,而棟折垣頹,金粉凋落,沼荒林敗,竹柏傾欹。

    孝廉于最後之宮,置一榻焉,妖狐晝嘯于庭,奇鬼宵窺于牖,詭形怪響,百态千聲。

    孝廉斯時,雖偷息人間,實同冥域,而心念紅桃,如醉如癡,一切可憎可怖之境,翻置度外矣。

    又逾一載,闖兵進逼京師,列營保定城北。

    序屆殘冬,雲問霰集。

    孝廉與牛子共一行帳,薄暮雪下愈密。

    二鼓初報。

    孝廉啟帳小遺,四望皎然,隐隐聞琵琶聲,觸其夙好,遂跣足踏雪潛行求之。

    越數十行帳,獨一帳有燈,聲從帳出,俯而谛聽,是耳所素熟者,大恸一聲,身仆深雪不能起。

    帳中人疑其奸細,捆縛入帳,識為金星西席,乃釋而詢其故。

    孝廉曰:“家有小姬,素善琵琶,兵間散去,巳逾二載,願見之私,雖寐不忘。

    今宵萬籁俱寂,清調遠聞,恍出吾姬之手,不勝悲痛,幹觸麾下,疏狂之咎,尚期宥之。

    ”帳中人亦豪者,慨焉出姬相見,果紅桃也。

    乃複行酒列炙,俾孝廉與姬歡飲達旦。

    明日言于金星,以紅桃歸孝廉,仍遣二騎送回浦州。

    孝廉入本朝,以揚州通判終。

     ○夜光 藍田幕客瞿修齡言:于康熙三十年四月陰晦之夕,從其主人勘地至一山間,時方二更,豁然天曙,紅光浮嶺,朗照林谷,行三四裡許,仍複昏黑。

    昔于頔在海南時,三更忽曉,如日初出,移時複暗,是夜海中大金鳌浮出有光,照耀天地,遍嶺南悉見,乃知是鳌所為。

    秦地去海萬裡,何由得光?蓋深山大澤,俱有龍蛇之屬,不第金鳌有光也。

     ○豹仙 徐州李蟠以文望雄于鄉,跌宕自喜。

    其家去州城一二裡,有趙翁者,所居之村與李村相望,晨夕往來無間也。

    趙翁頗饒于赀,小築數十楹,外周以垣,中分兩院而空其半,欄檻曲折,花木幽深。

    忽一日,有美髯老人從空屋中曳杖而出,自号“豹仙”,顔如童孺,衣冠甚古,長揖趙翁,偕入其室,則屏帏之麗,幾案之精,皆非素有。

    翁顧視駭愕,豹仙曰:“老夫生無氏族,居無井裡,所至之地,安即為鄉。

    昨從天目、天台渡江而北,遍訪幽栖,曾無惬意。

    适見君有間館,絕遠嚣塵,暫頓妾婢于此,當圖留珠之報,用酬割宅之恩,幸無訝也。

    ”言未既,美姬漸次出見,焚香于爐,瀹茗于碗,更侍遞進,光豔照座。

    豹仙笑指諸姬曰:“此皆老夫養生之具矣。

    ”趙翁告退,念其禮意既殷,談論複雅,頓忘怪異,轉與親昵,暇則辄相過從。

    豹仙自言得道漢時,市朝屢變,轉瞬間不覺千有餘歲。

    賴有狐氏八仙,從侍巾栉。

    紅粉四班,命曰“陰獵”,逾月則遣一班于三百裡外媚人取精,挹彼注茲,合同而化,運之以氣,葆之以神,延生之術,實由于此。

    趙翁度其必能前知,因叩以吉兇禍福,無不奇中。

    驚傳鄉曲,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