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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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沒有在俄羅斯時間過得這麼快的,聽說在牢房裡時間過得還要快。

    有一天,帕維爾-彼得羅維奇在俱樂部正用午餐,突然得到消息,說P公爵夫人死了,死于巴黎,死前腦神經幾乎處于錯亂狀态。

    他站起身,在俱樂部的各個房間裡踯躅了好久,有時愣愣地站在牌友身畔木然不動。

    不過,他并沒因此提前回他的寓所。

    過了些時候他收到一個包裹,裡面有他贈送給P公爵夫人的一枚鑽戒。

    她在司芬克斯上劃了個十字,并囑咐送件人轉告他,這十字架便是要猜的謎底。

     這事發生于四八年,恰值尼古拉-彼得羅維奇喪偶後來到彼得堡。

    帕維爾-彼得羅維奇自弟弟定居鄉間後幾乎未與他見過面,他弟弟舉行婚禮和他結識P公爵夫人的時間恰恰相同。

    帕維爾-彼得羅維奇從國外回來後曾去弟弟那裡作客,打算住上兩個來月,瞧瞧他的幸福生活,但後來隻住滿一個星期——兄弟倆的景況相差太大了。

    然而到了四八年,他倆的差距已經縮小:尼古拉-彼得羅維奇失去了妻子,帕維爾-彼得羅維奇則失去了回憶——P公爵夫人死後他竭力不再想她。

    但在尼古拉,眼見兒子長大成人,有自己一生未曾虛度的感覺,帕維爾呢,正好相反:孑然一身,漸近黃昏薄暮,也就是惋惜如同希望、希望如同惋惜的時期,這個時期老年尚未到來,但青春已經消逝。

     這個時期對于帕維爾-彼得羅維奇比其他人更為難受,因為他失落了過去,也就失落了一切。

     “我現在不再請你去瑪麗伊諾了,”尼古拉-彼得羅維奇有一次對他說(尼古拉把所住村子命名為瑪麗伊諾以紀念亡妻),“我妻子在世時你在那裡都感到寂寞難耐,而如今,我想你在那裡壓根兒待不下去。

    ” “那時我愚蠢、好動,”帕維爾-彼得羅維奇答道,“後來我雖然沒有變得聰明些,但已安靜下來了。

    相反,如你允許,我倒願意去久住。

    ” 尼古拉-彼得羅維奇以擁抱代替了回答。

    帕維爾一年半後實現了自己的諾言,住了下來再沒離開過,連尼古拉-彼得羅維奇那三個冬天去彼得堡與兒子作伴時也不例外。

    他開始讀書,多半讀英語的。

    總的說,他的生活起居大體上按英國方式。

    他很少與鄰居交往,隻在選舉的時候才出門,但在那裡他也沉默多于發言,偶爾說幾句,他那自由主義的言論老惹得舊式地主又怕又惱,但他也不與年輕一代的代表接近。

    新老兩代的代表都認為他自高自大,卻又尊敬他出色的貴族風度;尊敬他,還因為聽說他在情場屢屢得意,他衣着考究,常常住頭等的旅館、最好的房間,吃飯不乏美羹佳肴,甚至有一回曾在路易-腓力普①處與威靈頓②共進過午餐;尊敬他,因為他凡出門,總帶着銀制餐具和旅行澡盆,身上常有一股特别“高貴好聞”的香水味,他喜玩惠斯特牌戲卻每回必輸;最後,因為他的誠實無可挑剔。

    仕女們認為他具有一種令人神往的憂郁氣質,可惜與她們極少交往……—— ①路易-腓力普(LouisPhilippe,一八三○——一八四八),法國最後一位君主,一八四八年二月革命時被廢,逃亡英國。

     ②威靈頓(A.W.Wellington,一八六九——一八五二),英國統帥和國務家,保守黨人,曾與普魯士軍配合,在滑鐵盧戰敗拿破侖。

     “你瞧,葉夫根尼,”阿爾卡季講完曆史後總結說,“你給我伯父的評價多不公正!我還沒說他不止一次傾囊相助,救我父親于患難的事。

    你也許不知道,他倆從沒有分過家;他樂于幫助任何人,甚或袒護農民,雖則和農民說話的時候皺起眉尖,不斷地聞香水……” “明擺着的事:神經脆弱。

    ”巴紮羅夫打斷了他的話。

     “也許如此,不過,他有顆善良的心,并且絕不是愚盲的人。

    他曾給予我許多忠言……特别在對待女人方面。

    ” “哈!一旦牛奶燙了嘴,見水就吹三口氣,這我清楚!” “總而言之,”阿爾卡季繼續道,“他很不幸。

    請相信我:蔑視他——那是罪過。

    ” “誰蔑視他了?”巴紮羅夫反駁他,“但我仍要說,如果一個人把一生都壓在女人的愛情這張牌上,輸了牌便變得消沉萎頓,什麼事也幹不來,那他就算不上是個男子漢,隻是個雄性動物而已。

    你說他很不幸,當然你了解得比我多,但無可非議的是他的傻氣還沒清除幹淨。

    我相信,他還俨然自居,是個幹正事兒的人呢,因為他閱讀《加林雅什》報,每月一次替農民說話,讓農民少挨一頓鞭子。

    ” “你應考慮到他所受的教育以及他那時所處的時代。

    ” “教育嗎?”巴紮羅夫接口道,“任何人都應該自己教育自己,例如我……至于時代,幹嗎我要去适應時代?應該讓時代來适應我。

    不,老弟,這一切無聊之極!男女關系有什麼神秘的?我們,學生物學的人,懂得這是什麼關系。

    你去讀讀眼睛解剖學,哪有你所說的謎樣的目光?這全都是浪漫主義,胡謅,陳年爛谷子,藝術想象,最好讓我們去看甲蟲吧。

    ” 兩個朋友上巴紮羅夫的卧室去了。

    卧室裡彌漫着外科手術時使用的酒精和廉價煙草的混合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