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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談: &ldquo我剛才說過,廠長的酒菜塞不住工人的嘴巴。

    那麼,今天的筵席又有什麼用處?請我吃飯,無非因為我是共産黨員,地下黨的負責幹部,在工人中有你們害怕的号召力!你們想想,如果我和衆人所不齒的特務同席共宴,我許雲峰當然變得一文不值,在群衆中毫無作用了,這樣一來,你們豈不是弄巧成拙,白白賠本麼?&rdquo說到這裡,許雲峰不禁失笑地問:&ldquo安排這場喜劇的人是誰?你們說吧,他算不算天字第一号的糊塗蟲?這位糊塗蟲給自己出了個難題:到底今天該不該請許雲峰吃飯?我看他自己也找不到答案!&rdquo &ldquo唉,唉,許先生&hellip&hellip&rdquo徐鵬飛當着滿場張皇失措的&ldquo陪客&rdquo,用一種十分諒解的聲音建議道:&ldquo許先生,我們邊吃邊談,你看如何!&rdquo 許雲峰沉着地坐下,揚揚手對所有的對手說:&ldquo問題已經提出來了,你們誰都可以出來回答,我并不限制你們的發言權。

    我們有的是時間,徐處長你又何必忙咧?&rdquo 許雲峰目光掃過整座大廳,一片瞠目結舌的嘴臉,十分尴尬,沒有一個特務敢于答話。

    在一片死寂中,許雲峰發現徐鵬飛輕輕轉向沈養齋,在耳邊低聲說了幾句。

    接着,沈養齋偷偷地離開大廳,溜進休息室。

    從徐鵬飛忐忑不安的目光和他鬼祟的活動中,許雲峰立刻發覺,對方的這些破綻,正像一個力不從心的演員,急于向躲在幕後的導演求助時流露的神情。

    許雲峰也不屑于再說什麼,他收回目光,凝然端坐,不再理睬面前的對手。

    過了一陣,在滿場男女連咳嗽都不敢出聲的沉悶緊張氣氛中,沈養齋快步從休息室走了出來,湊向徐鵬飛耳語着。

    徐鵬飛微微點頭,眉頭略松了一下。

    許雲峰立刻感到:也許躲在幕後指揮這場宴會的導演,快要被迫出場了吧? 這時,附近出現了竊竊私語,不久,便由金發女人出動把盞,嬉笑聲也慢慢從四周響起,許雲峰隻昂然坐着,不動聲色地觀察着這出戲怎樣演下去,他要看看後邊還有些什麼樣的把戲。

     擴音器播出軟綿綿的時新歌曲。

     徐鵬飛端起酒杯。

    金發女人趕快把斟得滿滿的一杯葡萄酒,大膽端到許雲峰面前。

    金發女人又提起照相機,眯起一隻眼睛,準備拍攝策劃中的明天頭條新聞上的照片。

     許雲峰巍然不動,端坐在宴席上無動于衷,徐鵬飛隻好暫時放下酒杯,撿起了筷子。

     &ldquo請吧,請吧,&rdquo沈養齋附和着說,&ldquo都是重慶最有名的廚師作的,味道不錯咧。

    &rdquo 許雲峰看見,在新聞處長和徐鵬飛眼色的指使下,朱介把一份好菜移到他面前,金發女人再次對準了鏡頭&hellip&hellip徐鵬飛馬上站起來,滿臉含笑,一隻手端起酒杯,一隻手把另一杯酒送到許雲峰手邊。

    隻要許雲峰伸手來接,他就要乘機和對方碰杯,那時鎂光一閃,明天的頭條新聞就到手了!這樣,徐鵬飛就可以用碰杯照片作證,捏造事實,宣稱許雲峰已經&ldquo欣然&rdquo與國民黨合作,來混淆視聽,公開誣蔑共産黨和迫使許雲峰低頭。

     許雲峰看也不看對方送來的酒杯,不費思索就猜透了對方的陰謀,他推開那陰險的照相機,說道:&ldquo我提出的問題,你們為什麼不敢回答?嗯?&rdquo &ldquo哪裡,哪裡,&rdquo徐鵬飛慌張起來,&ldquo今天是,&hellip&hellip酒菜不好,這個&hellip&hellip我們一定幹上一杯!&rdquo他還頑固地想再找個僥幸碰杯的機會。

     &ldquo收拾起你們這一套!&rdquo許雲峰霍地站起,立刻戳穿了敵人狡詐的陰謀:&ldquo要我幹杯?要我碰杯?要我照相?把你們的武裝派來,豈不更加有效?!要和共産黨員碰杯,你們永遠休想!&rdquo 許雲峰面對着滿場張皇失措的男女,指了指豐盛的山珍海味,象宣判似地說道:&ldquo今天的滿桌酒席,全是從哪裡來的? 你們說,是從哪裡來的?嗯!?這全是你們搜刮來的人民的血汗!告訴你們,共産黨人決不像你們國民黨這樣卑鄙,拿人民的血汗來填灌肮髒的腸胃!要幹杯,你們自己去幹罷!&rdquo 許雲峰把椅子一推,正氣凜然地站在大廳當中,昂頭命令道:&ldquo送我回監獄!&rdquo &ldquo許先生!&rdquo一直沒有插話的沈養齋,慌忙站了起來,搶步上前,阻住許雲峰的去路,威脅的口吻裡,洩露出不甘失敗的掙紮。

    &ldquo幹不幹杯由你,留不留客要由我們!請到休息室裡坐坐!&rdquo 幾個彪形大漢,立刻圍向前來。

     許雲峰輕聲一笑:&ldquo黔驢技窮。

    還是叫你們的後台老闆出來吧!&rdquo 徐鵬飛連忙插身于劍拔弩張的局勢中,揮揮手斥退了魯莽的部屬和沈養齋,高喊一聲:&ldquo泡茶!&rdquo便轉臉賠笑着說: &ldquo許先生,請到裡邊休息,休息。

    &rdquo 許雲峰衣袖一拂,從容地走進休息室。

    用手槍押赴宴會或者刑場,對他來說都是不足畏懼的事,一間小小的休息室,難道能給他什麼威脅?他在一張沙發上坐下來,睬也不睬那些跟随進來的大小特務。

     正在這時候,餐廳裡傳來一陣鼓掌和喧嘩聲,接着又是一陣鴉雀無聲的寂靜。

    徐鵬飛立刻領着休息室裡的特務頭目,慌忙迎了出去。

    許雲峰滿不在乎即将發生的一切,卻把目光轉向魚缸,看那悠然自得的绯紅可愛的金魚。

     零碎的皮鞋聲在寂靜中漸漸由遠而近。

    許雲峰知道,在幕後操縱這場活動的人物,就要出場了。

    果然,從休息室門外的屏風旁邊,出現了一個戎裝佩劍的人。

    許雲峰打量了一下新的對手:過分的自負和矯揉造作,使他的胸脯挺得和矮胖的身材很不相稱;然而他又不能不挺胸直背來為他脹鼓鼓的軀體增添一點軍人的威風,否則,比之于伴随他的粗壯的徐鵬飛,矮胖身材未免顯得太不出衆了。

     &ldquo聽說你剛才在宴會上發表了不合時宜的演說?我決定和你親自談談。

    &rdquo那雙小而亮的眼睛,一動也不動地直視着許雲峰,顯出一種特殊的氣勢。

     許雲峰微側過臉,再次朝矮胖子瞥了一眼。

     &ldquo許先生,&rdquo徐鵬飛說:&ldquo我來介紹一下,這是我們局長。

    &rdquo 原來這就是軍統特務頭子,僞國防部保密局長毛人鳳。

    許雲峰又一次打量眼前這身材矮胖,相貌猥瑣的特務頭子。

    一雙烏亮的深統皮靴,特制的鞋跟足足有一寸高。

    這種靠鞋跟的厚度和挺凸胸脯來裝扮&ldquo儀容&rdquo的人,許雲峰見過不少,可是使人費解的卻在于這種人物為什麼最容易成為蔣介石的親信。

     &ldquo局長從南京來,特地找你談談。

    &rdquo &ldquo共産黨我見過很多。

    &rdquo毛人鳳站着不動,挺胸透出一種淩厲的語氣:&ldquo論地位,張國焘不算低吧?論才學,葉青挺不錯吧?誰像你這樣,有些事情未免太欠考慮!&rdquo 毛人鳳再把身體一提,頭昂得更高。

    &ldquo根據共産黨的規定,從被捕那天起,你已經脫黨了。

    你現在不是共産黨員,共産黨也不需要你去維護它的利益!你和我們的關系,不是兩個政黨之間的關系,而是你個人和政府之間的關系。

    個人服從政府,絲毫也不違反你們崇拜的所謂民主集中制的原則。

    &rdquo 毛人鳳雙手一背,像挑戰的公雞,顯示出他的無限驕橫與權力。

     許雲峰轉頭俯視着對方,不動聲色地瞧了他一陣:&ldquo我們之間是什麼關系?你死我活的革命與反革命的階級鬥争關系。

    &rdquo &ldquo開口階級鬥争,閉口武裝暴動!&rdquo毛人鳳突然逼上前去,粗短的手臂全力揮動着:&ldquo你們那一套馬列主義的階級鬥争學說早已陳腐不堪。

    馬克思死了多少年了?列甯死了多少年了&hellip&hellip&rdquo &ldquo可是斯大林還活着。

    &rdquo許雲峰突然打斷毛人鳳的話:&ldquo斯大林繼承了馬克思列甯的事業,在全世界建成了第一個社會主義國家,你們聽了他的名字,都渾身發抖!&rdquo &ldquo許先生,你說得真好。

    &rdquo毛人鳳粗短的脖子晃了晃,意味深長地問道:&ldquo可是現在,我問你:除了馬、恩、列、斯,你們還有誰呀?&r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