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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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住憤怒地問。

     &ldquo當然沒有抓。

    幾百工人幫她,把特務狠狠揍了一頓。

    &rdquo 提起媽媽,那個搖搖晃晃的破草棚,仿佛又在餘新江眼前閃現了。

    他克制着自己,不願多回想那些辛酸的往事,卻想多知道她現在的處境。

     &ldquo特務沒有報複?&rdquo &ldquo嘿,報複?你知道,有多少人支持她!關心餘新江的人,支持她,關心成崗的人,關心老楊師傅的人,全都支持她!&rdquo &ldquo老楊師傅?&rdquo餘新江的聲音裡帶着驚詫。

     &ldquo你不知道,老楊師傅就是許雲峰同志呀!他在廠裡作工時叫這個名字。

    提起老楊師傅,廠裡的人,誰都想念他。

    他離開工廠好多年了,一直不知道他的下落。

    他被捕的消息傳到工廠,許多老工人都哭了。

    有些工人湊了許多東西,硬要去探監,跑遍了全重慶的大小監獄都沒有找到。

    後來,秘密集中營的地址傳出去以後,許多工人都想冒險劫獄救他。

    &rdquo &ldquo廠裡稽查處沒有發現?&rdquo &ldquo想劫獄的人,也不止一個廠的人。

    許雲峰同志在煤礦也工作過。

    消息傳到了那裡,礦上派人到廠裡去聯系過,把工廠裡的槍支也拖走了一批。

    &rdquo &ldquo有這樣的事?&rdquo &ldquo全廠都鬧翻了,可是敵人有什麼辦法?從廠裡進進出出的運煤船,每天不知道有多少!重慶附近大大小小的煤礦,也不知道有多少&hellip&hellip&rdquo高邦晉說得高興,輕輕地笑了起來。

     餘新江感到興奮,工廠裡的鬥争不僅沒有因他們被捕受到任何影響,相反,同志們鬥争得多麼巧妙,敵人連一點影子也抓不到。

    可是,他很快又從興奮和激動中冷靜下來,忽然問道: &ldquo老高,這些事情你怎麼知道的?&rdquo &ldquo我是記者,和工人熟悉。

    &rdquo &ldquo餘大媽現在的日子過得怎樣?&rdquo餘新江低聲說:&ldquo她是我媽媽。

    &rdquo &ldquo你就是餘新江?&rdquo &ldquo嗯。

    &rdquo &ldquo呀!太巧了!&rdquo高邦晉興奮地緊握着餘新江的手說:&ldquo簡直沒有想到,會和你在牢房裡見面!我在昏迷中,似乎聽見有人叫你小餘,但是一點也沒有想到,小餘就是餘新江,就是你!&rdquo 牢房裡靜悄悄的。

    學生們發出了均勻的鼾聲,他們早睡熟了。

    現在,隻有他們兩人,還小聲地喁喁談心&hellip&hellip 高邦晉白天裡的那種戒備情緒,完全消逝了。

    他顯得熱情奔放,見着餘新江,就像見到了自己的親人。

    他說,他被捕的主要原因,是在報上公布了中美合作所秘密監獄的消息。

     事前,他為了防避敵人的突擊檢查,打清樣時,沒有拼排這些消息。

    等新聞處審完稿,報紙付印時,臨時抽掉幾條新聞,把它登了出來。

    再一個原因,就是這個報紙獨家刊載了&ldquo工人告全市同胞書&rdquo。

    這篇稿子,也是他到工廠采訪時帶回報社的。

    他被捕以後,受過幾次毒刑,一是因為他事先保護一個叫陳靜的女記者出走,事後又拒絕寫信誘捕她;二是因為他拒絕說出那些消息的來源。

     說完這些,高邦晉遲疑了一下,覺得可以大膽行事了,他機警地靠近餘新江的耳邊,用一種十分自信而且緊急的語氣堅決地問: &ldquo同志,我要找監獄黨的負責人,必須找負責人。

    你能幫助我嗎?&rdquo他這樣做,似乎魯莽冒險,但這是經過反複研究的;因為,用旁敲側擊等等老辦法,都無從避免對方的警惕,所以特别顧問決心采取新戰術,要他充分利用餘新江思念母親的情緒,在毫無思想準備的瞬間,突然地大膽突破對方的防線。

    隻要運用得當,便可以迅速成功。

     餘新江想不到高邦晉會突然提出這種要求。

    心裡一驚,立刻鎮定下來,反問道: &ldquo老高,你覺得有這樣的必要嗎?&rdquo &ldquo我有絕密情報,要争取趕在敵人前面,告訴地下黨,否則,地下黨幾天之内就有遭受破壞的最大危險!但是,我的情報隻能讓監獄黨的負責人知道,才能盡快通知出去。

    除了負責人,我對誰都不能講!&rdquo 餘新江猶豫了一下,從高邦晉的語氣裡,聽得出來,他要向黨報告的事情,比他解釋的還要重大而且緊急。

    但是,獄中黨組織,早已根據老許留下的意見,作了嚴密的規定:任何人不得暴露黨的組織。

    餘新江被指定來和這批新來的戰友接觸,并且重點了解這個姓高的人,那麼,除了他自己而外,不能對新來的人暴露更多的黨員,更不能說出黨的組織。

     餘新江不再遲疑了。

    他立刻冷靜地回答道: &ldquo我就是監獄黨的負責人。

    &rdquo &ldquo那&hellip&hellip太好了!&rdquo高邦晉興奮地移動身軀,更緊地靠攏餘新江,機密地說: &ldquo我馬上向你報告&hellip&hellip&rdquo 朝霞越過高牆上的電網,射進鐵窗。

    靜靜地撒在幹淨的樓闆上。

    高邦晉倚在簽子門邊,望着又一個清晨的到臨。

     &ldquo快起來,太陽曬到屁股了!&rdquo一個尖細的,略帶稚氣的聲音叫起來。

    這是小甯。

     小甯看見霍以常還在打鼾,便一翻身,嘟着嘴,湊近他的耳朵,學着學校裡起床号的聲音:&ldquo大天白亮,死豬起床&hellip&hellip&rdquo &ldquo噓!&rdquo景一清把食指放在唇邊,輕聲警告着:&ldquo别人都在學習,不要吵!&rdquo 霍以常翻翻身,又睡着了。

    景一清招招手,把小甯引到簽子門邊,去了望高牆外邊油綠的山崗&hellip&hellip過了一會兒,小甯看膩了,扭回頭,伸腿在霍以常背上踢着。

    &ldquo起來,和尚!&rdquo 揉開蒙卑的睡眼,霍以常一骨碌翻身坐起,看見小甯在笑,他像記起了什麼似的,一下揪住小甯,把他按在鋪位上,也像剛才小甯那樣嘟圓嘴巴,學着起床号音:&ldquo我來看豬,豬在床上&hellip&hellip&rdquo 小甯,霍以常笑個不停,景一清也忍不住笑了。

     &ldquo還是規矩點嘛。

    &rdquo丁長發從嘴裡抽出空煙鬥,漫不經心地說着。

    他微微瞟了餘新江一眼,似乎有意無意,帶着暗示地輕微搖了搖頭。

    餘新江敏感地走到高邦晉身邊,意味深長地低聲說道: &ldquo這樣下去會出問題&hellip&hellip過分興奮,過多的嬉笑,這不好,很不好!&rdquo &ldquo吵吵鬧鬧刺激敵人沒有什麼好處。

    &rdquo高邦晉點着頭說: &ldquo的确不必要。

    &rdquo 餘新江望着他,不講話。

     &ldquo我懂得你的意思,我負責說服他們。

    &rdquo高邦晉說。

     餘新江不再多說。

    高邦晉突然探尋黨的負責人,輕易地暴露出了他的可疑。

    但是他還蒙蔽着年輕的學生,這就使得餘新江十分擔心,黨把責任委托給自己了,應該怎樣耐心地,又有原則地引導學生們,走向正确的鬥争路線,鞏固他們的熱情,而且讓他們認清敵我&hellip&hellip應該及時和景一清詳細談談,因為他最大,而且是個地下社員。

     特務在地壩裡大聲吹口哨。

    放風的輪次到了。

    餘新江正想着,牢門敞開了,人們陸續走出牢房。

     &ldquo老高!你不是說要出去嗎?&rdquo三個學生圍着高邦晉,興奮地說。

     &ldquo要得,&rdquo高邦晉臉色比幾天前好多了。

    &ldquo出去走走,活動一下血脈,傷口會愈合得更快一些。

    &rdquo說完,順手拿起昨天小甯悄悄撿來的一根竹棍,想拄着它站起身來。

    兩個學生忙搶了上去。

     &ldquo還是我們扶你走吧!&rdquo 高邦晉笑了笑,伸出兩隻手臂,搭在景一清和霍以常肩上,跨出牢房。

    小甯提着竹棍,跟在後面。

    四個人滿不在乎地并排走下樓去。

    站在遠處的貓頭鷹和狗熊,不斷用狠毒陰險的目光,滿懷敵意地掃視着這四個人十分顯眼的行動。

    人們發現了這個使人不安的挑釁,卻沒有講話。

    這時,餘新江提着便桶,向廁所走去了。

     &ldquo你們看,&rdquo高邦晉望着樓下的一排牢房,判斷着說:&ldquo他們起碼都關上好幾年了。

    &rdquo &ldquo你怎麼知道?&rdquo小甯問。

     &ldquo你看,他們的背,他們的眼睛&hellip&hellip&rdquo &ldquo背怎麼呐?&rdquo小甯着急起來。

    &ldquo我怎麼一點也看不出來!&rdquo &ldquo成年累月死坐着,背駝了,眼力也衰退得多麼厲害!&rdquo &ldquo啊,你不講,我真看不出來。

    &rdquo &ldquo你們看看這間牢房&hellip&hellip&rdquo高邦晉提醒着說。

     三個學生順着他的指引,留心地朝那間牢房望了望,都不解地回過頭來。

     &ldquo記得《葉挺囚歌》嗎?劉思揚抄在牆上的那首。

    &rdquo高邦晉解釋着:&ldquo你們看,這不是樓下第二号牢房?葉挺将軍就是關在這裡,寫下那氣勢磅礴,充滿革命英雄氣概的詩篇的。

    &rdquo 學生們都忍不住帶着深深的敬意,回頭看了看那間牢房,也羨慕地看了看高邦晉。

     快到牢房的轉角處,高邦晉伸出殘傷的腿,試着在泥地上踩了一下,又踩了一下。

    學生們笑着,也叉開腳趾,在泥地上踩了踩。

    不需任何語言的說明,他們都能理解,長久囚禁的人們,一旦接近地面,泥土的芬芳會帶給他多少歡欣和自由的感覺&hellip&hellip 帶着挑釁目光的貓頭鷹和狗熊,在地壩當中站了一陣,終于走開了。

     &ldquo到了,&rdquo霍以常興奮地說:&ldquo前面就是水池了!&rdquo 轉過牆角,一池清泉就在眼前。

    現在水池又修整過了,山泉順着竹筒,通過險峻的山巒,密密的電網,&ldquo咕嘟咕都&rdquo地暢流進來。

    幾個年輕學生,馬上就蹲在池邊,洗過臉,又洗衣服。

     早晨的陽光,溫暖地照射着這甯靜的角落。

    高邦晉坐在旁邊,默默打量着四邊的景色,他的雙頰透着紅光,但是在他心頭,卻是一團慌亂。

    特别顧問的戰術毫無用處,第一個回合就失策地引起了餘新江對他的懷疑。

    他深感到自己無能為力,一次比一次困難的任務,使他愈來愈顯得笨拙,其實,這怎能怪他愚蠢?一種身入虎穴的危懼之感,使他害怕了。

     清亮的泉水,沖激起珍珠似的泡沫,濺出雨點般清涼的水珠,又引起了學生們的歡笑。

     &ldquo好涼快!我來洗頭。

    &rdquo霍以常想推開小甯,可是小甯不讓;他正嘗着那略帶甘甜的泉水:&ldquo這水好甜,我再喝點&hellip&hellip&rdquo &ldquo小甯,不要喝水!&rdquo景一清幹涉着,&ldquo喝生水要生病的。

    &rdquo &ldquo不會。

    &rdquo小甯把嘴唇湊近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