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節乾嘉學風與現代新觀念(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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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需要做大量綜合考察、多方比較和潛心分析的研究工作。

    不少《紅樓夢》版本研究者在這方面已經花費了許多精力,弄清了大體情況,取得了積極的成果。

     歐陽健無視這些宏觀存在的事實,為獨創其程甲本是現存的最早版本這一怪論,他把幾種本子的一些有異文的句子排成長長的表,企圖通過其正誤優劣的比較來增強其立論的可信性,這純屬是一種對《紅樓夢》版本問題缺乏常識的簡單化做法,是沒有什麼科學價值可言的。

    再說,這樣寫論文也太方便了,因為《脂硯齋重評石頭記彙校本》一書已經把現存的十餘種本子的異文全都列出來了,你根據自己需要選些例句,抄成表還不容易?它本身并不說明問題,得看用這些例句想得出的結論是否正确,所論述的理由是否站得住腳。

    所以我們還是來看看歐陽先生講的道理究竟怎麼樣。

     甲戌本第一回寫頑石下凡,比其他諸本(當然也包括程甲本)多出四百二十餘字。

    研究者曾據脂批提到删去天香樓一節所減少的字數、頁數,推算出甲戌中的底本每頁的字數,謂諸本最初依據之本在過錄時恰好漏抄了雙面一頁,這結論是可信的。

    因而在這一點上,甲戌本就很有價值。

    這一段文字寫頑石求二仙攜帶下凡,二仙事先提出警告,勸他别去,頑石不聽。

    從情理上說,是不可缺少的,否則,像諸本所寫那樣,二仙主動提出要帶它去,豈不等于誘騙石頭下凡,哪能是作者的本意?但歐陽健卻認為這四百餘字是“甲戌本的妄加”,對其評價是“簡直粗俗不堪”。

    你說精彩,他說粗俗,你說很妙,他說不堪,這不大争論得清。

    還是看歐陽健提出的理由。

    他說了三點: 其一,“二仙師居然對紅塵中榮華富貴稱羨不已,而石頭更是凡心大熾、欲到富貴場溫柔鄉享受幾年的俗物,都與全書的基調相格。

    ”說一僧一道稱羨榮華富貴,完全是憑空捏造,這段文字根本沒有那樣寫。

    其實石頭思凡,又不是這四百餘字中獨有,小說接着就寫僧答應帶他到“溫柔富貴鄉去安身樂業”,“石頭聽了,喜不能禁”,這不是在說僧人之言正中石頭下懷嗎?此回中還說“恰近日這神瑛侍者凡心偶熾,乘此昌明太平盛世,意欲下凡造曆幻緣”,不也是同一個意思嗎?再有寫寶玉神遊太虛境而生“邪”思,“但不知何為‘古今之情’,何為‘風月之債’?從今倒要領略領略”。

    如此等等,歐陽健居然都視而不見,硬說這樣寫就是“俗物”,就“與全書的基調相格”。

    我不知歐陽健心目中的小說主人公該是怎麼樣的聖潔人物。

     其二,“前文既已交代此石經過鍛煉,‘靈性已通’,但此段又說‘性靈卻又如此質蠢,并更無奇貴之處’,前後矛盾。

    ”我初讀《貴州大學學報》時,疑惑排字工人排錯了,或者歐陽健一時筆誤,才出現“性靈卻又如此質蠢”這樣完全不通的話。

    後讀《複旦學報》,歐陽健另文中又說:“說石頭‘性靈卻又如此質蠢’,已與上文‘靈性已通’矛盾”。

    這才完全排除了排錯和筆誤的可能。

    原來歐陽健讀不懂《紅樓夢》的字句,把一句并不難懂的話,讀了破句,又解釋錯了。

    小說原文是:“那僧又道:‘若說你性靈,卻又如此質蠢……’”用現在通俗說法,即:“如果說你聰明靈巧,可是你的樣子又長得這麼粗大笨重。

    ”是說他的外表還不能與其内質相稱,所以才要變化其外形,歐陽健竟把上一句中的“性靈”二字硬割下來,安置在下一句頭上當主語,曲解成“頭腦(或心靈、智力)卻又如此之愚蠢”,以便指責其“前後矛盾”。

    “性靈”者,即所謂“靈性已通”也,不是名詞,不能解作智力、智商;“質蠢”者,形象粗大醜陋也,此“蠢”字,不作愚蠢、弱智解。

    ——我要像教學生那樣逐字逐句地解說,确實感到喪氣。

    連這樣的句子都讀不懂,居然敢譏笑别人“粗俗不堪”?我不知道究竟是曹雪芹“不堪”還是妄評者“不堪”。

     其三,“程甲本寫……僧道來到青埂峰下,‘見着這塊鮮瑩明潔的石頭,且又縮成扇墜大小,甚屬可愛’,便托于掌上。

    在石頭的外觀和大小之間,加一連詞‘且’,文從字順,十分自然;而甲戌本中,石頭是那僧大展幻術,‘登時’變成美玉的,這本是一刹那間完成的過程,根本不需經過‘變成’、‘縮成’兩個階段,‘且’字就完全不通了。

    ”這又是誤解句意而生出來的歪理。

    甲戌本寫石頭變美玉哪裡有什麼“兩個階段”,它隻是說石頭在那僧大展幻術下,質地和大小兩個方面都變了:由粗糙的石頭變為瑩潤的美玉,用“變成”;由大變小,用“縮成”,中間用“且”字連接,表示同時完成,一點也不錯。

    比如我們說“歌且舞”,就是邊唱邊跳,而不是先歌後舞“兩個階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