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節 《紅樓夢》續作與原作的落差(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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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太多了。

    你若帶着這個問題去細細檢點後四十回文字,那真可謂是觸目皆是。

    這就好比一個從未到過北京而要冒充老北京的人,他說話既沒有一點京腔京韻,行事也全無老北京的習慣,卻在口頭上老是挂着從《旅遊指南》上看來的關于天安門、故宮、頤和園、王府井、長安大街等等的話頭,這就能使人相信他真是世居于北京的人?除非聽他說話的人自己也不知道老北京該是怎麼樣的。

     翻開續書第一回,即一百二十回本的第八十一回,這樣的地方就不下四五處之多。

    如寶玉對黛玉說: “我想人到了大的時候,為什麼要出嫁?(按:類似的想頭寶玉以前也表述過,且表述得更好)……還記得咱們初結‘海棠社’的時候,大家吟詩做東道,那時候何等熱鬧!……” 寶玉被賈母派了人來叫去,無緣無故地見了便問: “你前年那一次大病的時候,後來虧了一個瘋和尚和一個瘸道士治好了的,那會子病裡,你覺得是怎麼樣?” 接着又叫來鳳姐也沒頭沒腦地問: 賈母道:“你前年害了邪病,你還記得怎麼樣?”鳳姐兒笑道:“我也不很記得了。

    但覺自己身子不由自主,倒像有些鬼怪拉拉扯扯要我殺人才好,有什麼拿什麼,見什麼殺什麼。

    自己原覺很乏,隻是不能住手。

    ” 還有寫寶玉“兩番入家塾”的第一天光景: 回身坐下時,不免四面一看。

    見昔時金榮輩不見了幾個,又添了幾個小學生,都是些粗俗異常的。

    忽然想起秦鐘來,如今沒有一個做得伴說句知心話的,心上凄然不樂,卻不敢作聲,隻是悶着看書。

     這些就是續書文字在剛亮相時,便喋喋不休地向讀者作出的表白:“你們看哪,我與前八十回的聯系是多麼緊密啊!”我不想一回回地去搜尋此類重複前面的地方,讀者不妨自己去找。

    下面隻想再舉些在閱讀時曾留有印象的例子: 薛蟠從前行兇,打死馮淵,現在又犯命案,打死張三,同樣也得到官場保護,翻案免罪(第八十六回)。

    寶钗在等待結案期間,給黛玉寫信,居然又舊事重提說: 回憶海棠結社,序屬清秋;對菊持螯,同盟歡洽。

    猶記“孤标傲世偕誰隐,一樣花開為底遲”之句,未嘗不歎冷節遺芳,如吾兩人也!(第八十七回) 曹雪芹寫的《勇晴雯病補雀金裘》自然是非常精彩感人的,但到後面是否還有必要用《人亡物在公子填詞》來舊事重提呢?原作之所缺是應該補的,原作寫得最有力的地方是用不着再添枝加葉的。

    可續書作者卻認為這樣的呼應,可以使自己的補筆借助于前文獲得藝術效果,所以他也模仿《癡公子杜撰芙蓉诔》情節,寫焚香酌茗,祝祭亡靈,并填起《望江南》詞來了。

    這實在是考慮欠周。

    它使我想起從前一個故事:傳說李白在采石矶江中撈月,溺水而死,後人便造了個李白墓來紀念他。

    過往遊人作詩題句者不絕,其中一人詩雲:“采石江邊一土,李白詩名耀千古。

    來的去的吟兩句,魯班門前掉大斧。

    ”有了《芙蓉女诔》這樣最出色的千古奇文,再去寫兩首命意和措辭都陋俗不堪的小令來湊熱鬧,不也是班門弄斧嗎?到寶玉對她亡靈嘀咕什麼“孰與話輕柔”之類的肉麻話,一定會像當初補裘時那麼說:“不用你蠍蠍螫螫的!” 雪芹寫過寶玉參禅,被黛玉用語淺意深的問題問住答不上來的情節,寫得很機智(第二十二回)。

    續書因而效颦作《布疑陣寶玉妄談禅》一回,讓黛玉再一次對寶玉進行“口試”,沒遮攔地提出了“寶姐姐和你好,你怎麼樣?寶姐姐不和你好,你怎麼樣”等一連串問題。

    寶玉的回答,話倒好像很玄,什麼“弱水三千”啦,“瓢”啦,“水”啦,“珠”啦,還引古人詩句,意思卻無多,無非說隻和你一個人好,你若死了,我做和尚去。

    所以“補考”順利通過。

    前一次是談禅,這一次是用佛家語詞、詩句來掩蓋的說愛。

    回目上雖有“布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