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賈瑞——一個勾引者的原始資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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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了;然後循序漸進,建立感情基礎,關鍵時刻他也是先試探,确知有十分把握,方該出手就出手,最終取得完勝。

     就是後來鳳姐的老公賈琏勾搭尤二姐,也未敢唐突,找了個賈蓉做狗頭軍師,再跟二姐套磁。

    有意思的是,他與賈瑞一樣,也是拿荷包做突破口,要尤二姐荷包裡的槟榔吃,但不同的是,小丫頭一來,他立即有所收斂,給有風塵案底的尤二姐留足臉面,更在還荷包的時候将自己戴的一個漢玉九龍佩遞了過去。

     休要小看這一舉動,這不單是說明賈琏肯投資,更說明他懂得女人的心理,就如現在的女子在乎情人送的鑽戒一樣,你以為她是看重那個會反光的石頭?她看重的是男人的心,雖然感情和金錢未必成正比,可是,男人總不會拿他自己的錢包開玩笑吧。

     如此善解人意,如此慷慨大方,如此苦心孤詣,如此做足文章,賈瑞一樣皆無,陳村老師說了,你要是不屑于跟人家比腦子,你就跟民工比體力,可是賈瑞他老人家連體質都不好,連凍帶吓,就生了一場大病,看他一開始那心急火燎的樣子,還當他火氣很旺呢。

     重新回到原先的話題上去,這麼個一無是處一無所有的人,打哪來的信心,竟以為能将鳳姐拐上他的床呢?難不成就因為他是個男人,就天然地擁有了原始資本? 然而這的确是答案,非但是賈瑞,拿性别當資本也是某一類中國男人的傳統,好像他是個男的就足夠了,再不需要其他的。

    唐僧就不算在内了,人家本非肉體凡胎,他的元陽确是稀缺資源,一天到晚被女妖精們惦記着不足為奇,我納悶的倒是七仙女和田螺姑娘看上的那兩位哥哥,他們又有哪點好,讓兩個仙女甯可做生活下降者,為他們操持家務生兒育女?你說他是老實忠厚?他倒是想大殲大惡,有那個智商和條件嗎?說到底,董永哥哥和田螺姑娘的心上人不過是最為普通平庸的男人的代表,他們代表着男人的某種願望,就算自己降到最低,憑着自己是個男人也可混日子。

     這個傳統到了文人筆下,又被發揚光大,《聊齋》裡的書生,總有狐狸精纏身,狐狸精們不但貌美如花,打理生計也是一把好手,沒幾年就帶着全家緻富奔小康,又趕在七年之癢前自行消失。

    這才叫——做男人挺好。

    到了賈平凹的時代,狐狸精們都不出來了,好在女人們開放了,《廢都》裡的女人們,别管是有夫之婦,還是黃花少女,連同風塵女郎,見了莊之蝶這個老男人,紛紛寬衣解帶,歸心低首,那個職業妓女,連錢都不收了。

    《廢都》完了是《成都》,裡面的男主角也一路通吃,白領麗人,油膩膩的老闆娘,皆趨之若骛,以與他上床為快。

     好在此類文字一出,便有女人寫文章置疑,雖然打破了男人們的白日夢,卻也使他們了解真相,不至于貿然下手,自取其辱。

    賈瑞倒黴就在于那時女人是沒法就此問題發表見解的,他上了當,真拿性别當資本,雄赳赳地登堂入室,無端端搭上一條小命,九泉之下,他能怨誰呢?那些文人也不是存心騙他,他們真的是做如是想的啊。

     曹公言說女子之美,我見猶憐,描摹男人的可笑可憎,也入乎内而出乎外,逼真銳利,在男性作家裡,他是最沒男人氣的一個,切莫以為“男人氣”是個好詞,它還包括了酸氣、怨氣、戾氣、頭巾氣……這一切構成了寶玉說的濁臭之氣。

    正因為他對男女有着更為真實的認識,他筆下才出現了清新健康的男女關系,就是那些陽光照不到的地方,他偶爾蕩過來的這一處閑筆,也寫得如此真切,到現在也沒過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