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賈瑞——一個勾引者的原始資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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賈瑞的故事很像報紙上的社會新聞,一二十歲的無聊青年,尚未娶親,看多了黃色小說,一腔“郁悶”——此處可解為“郁達夫式苦悶”——無處排遣,蓦地見了這麼一個“身量苗條、體格風騷”的堂嫂,怎能不“身上已木了半截”。

    何況權力産生魅力,“成千上萬的銀子都從她手上過”,對于賈瑞這種“貪便宜沒行止”的人,更有莫大誘惑。

     他迷上鳳姐我是能理解的,我不明白的是,他何以自以為能輕松搞定鳳姐,不會招來任何麻煩? 且不說人家是有夫之婦,老公雖是花心大少,但這會兒尚喜新不厭舊,小夫妻間打情罵俏,載笑載歡,“一從二令三人木”,眼下還是第一階段那個甜蜜的尾聲。

    就算鳳姐天性風流,不顧婦道規矩,無視合府上下人多嘴雜,想要弄一場非常規愛情,男主角也未必會落到他賈瑞頭上,搜盡字縫,沒看見他有哪點好啊。

     他肯定不是個帥哥,《紅樓夢》裡最喜歡談論人家長相,上至北靜王,下至秦鐘,再不濟還有香憐玉愛一幹人等,但凡清俊人物,一個也不拉下地要贊賞一番。

    至于賈瑞,書中對他相貌一字未提,好男色的薛蟠在學堂裡尋找同性戀夥伴時,賈瑞也是充當他們的保護傘而不是其中的一分子,可見他的相貌最多也就是中等偏上,沒有過人之處。

     小白臉路線是走不通了,若是家境甚好,鳳姐就算看不中,多少也會留點情面,可惜賈瑞不但要沾榮甯二府的光,如前面所說,連薛蟠的好處也要蹭。

    并不是他家裡管得緊,像寶玉那樣“雖然有錢,并不由我使”,後來賈瑞病入膏肓,喝碗參湯也要到榮國府去讨,其凄涼寒酸可見一斑。

     當然,也有天生有女人緣的那種人,雖無财無貌,卻乖巧聰明,最擅讨得女人的歡心,賈芸就有這種潛質,但賈瑞絕對不是這種人,看他勾搭鳳姐的幾步走,何等粗蠢愚笨。

     首先在一個最不合适的時候出現,那日在甯府花園,鳳姐剛别了重病的秦可卿,對着黃花滿地,白柳橫坡,自是感慨萬千,正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賈瑞像個鬼一樣地突然出現了。

    他以為是驚喜,鳳姐那裡卻是驚吓,餘悸未消之際,怎麼會對他有好印象?他還在那兒秋波暗送眉目傳情,不止是不合時宜,簡直令人厭憎了。

     偏偏他還看不懂鳳姐僞善的笑容,沒準還覺得已有了兩三成把握,再次尋上門來,見了鳳姐,那話說得比劉姥姥初入榮國府還要蠢笨。

    劉姥姥是大智若愚,分明用自己的笨拙來烘托對方的優越感,賈瑞卻上來就試圖挑撥鳳姐夫婦的感情,說賈琏别是在哪兒絆住了腿。

    想鳳姐這等要強的人,即便對賈琏并不放心,也決不容他人說嘴。

    賈瑞一開始就犯了鳳姐的忌而不自知,當着丫頭的面又想動手動腳,湊上去要看鳳姐的荷包,又問戴什麼樣的戒指,似這般有一搭沒一搭說鬼話,胡适據說很在行,賈瑞的表現毫無創意。

     這一節脂硯齋說鳳姐是“立意索命”,真是天大不公,鳳姐分明是防守型的打法。

    隻怪賈瑞這厮太愚蠢,他自說自話,自以為是,每一步他都是那麼笃定,那麼不假思索,大概,他以為,隻要他賈瑞一出手,天下女子,哪怕如鳳姐這般“剛強”且見過世面的,無不應召而來吧?鳳姐再三诓他,竟不能他使有絲毫的省悟,這樣執拗的好感覺倒是從哪兒來的? 這無關品行,一個勾引者的辭典裡沒有“道德”二字,隻說技術。

    同樣是做混蛋,西門慶就做得比他專業,為了勾搭潘金蓮,先是打聽她的來路,做到知己知彼;再與王婆合謀,制定“捱光”文案,競選總統也不過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