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作為女人的鳳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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點叫人過不去,我有本事先把你兩個的牛黃狗寶掏了出來,再和那潑婦拼了這命!”鳳姐說起尤三姐更是懷了刻骨仇恨,她聽說因為柳湘蓮不肯娶尤三姐,導緻尤三姐自殺身亡,柳湘蓮也入了空門,評價柳湘蓮道:“算這個人造化大,省得當那出了名的剩王八。

    ”對于死去的尤三姐都沒一絲同情。

    尤三姐的魂靈同樣不肯放過鳳姐,托夢給尤二姐,要她拿鴛鴦寶劍斬了鳳姐,但到這時,尤二姐已經認命,不想再做絲毫掙紮。

     這兩個同樣精彩的女子,雖不曾當面對決,卻通過各種方式表達了足夠多的厭憎,隻是為了一個不成器的男人,想來便讓人傷感。

    林白的小說裡寫過相似的細節,女主人公李莴對情人的妻子始終懷有好奇,某一天,她趁男人出差的間隙,冒充記者敲開了他們家的門。

    情人的妻子接受了她的“采訪”,中午留她吃飯,手腳利索地炒了一個香噴噴的蛋炒飯,最後将她送出大門。

    走在路上李莴心情複雜,她想,是什麼使我與這樣優秀的女人為敵?她似乎不肯承認,是因為那個不無委瑣的男人。

     女人何苦為難女人,尤其是,為了一個并不咋地的男人? 4、秋桐的魅力 紅樓女子,最讓人沒法喜歡的就是秋桐。

     這個人肯定不漂亮,鴛鴦她們說了,那個大老爺,也太好色了,稍稍平頭正臉的,他就不肯放過。

    秋桐原是大老爺房裡的丫頭,下放到賈琏屋裡的,大老爺既肯放開手,可見這人連“平頭正臉”都算不上。

    要麼是大老爺也曾上手,現在膩煩了?也不大可能,賈珍父子是幹過爺倆玩弄一個女人的不倫之事,可那是偷偷摸摸的,擺不上台面的,賈赦縱然無恥,也不至于如此坦然地幹這種事,更何況,榮國府到底比甯國府幹淨一些。

     這個人也不聰明,鳳姐借劍殺人,自個縮起頭來裝可憐,勸秋桐說:“你年輕不知事,她現在是二房奶奶,你爺心坎上的人,我還讓她三分,你去硬碰她,豈不是自尋其死。

    ”分明是把秋桐架起來當槍使,秋桐也果然年輕氣盛,說:奶奶是軟弱人,那等賢惠,我卻做不來。

    奶奶把素日的威風怎都沒了。

    奶奶寬洪大量,我卻眼裡揉不下沙子去。

    讓我和他這淫婦做一回,她才知道。

     咦,她真拿鳳姐的威風名頭是假的? 更好笑的是,她跑到賈母面前,說尤二姐“好好的成天家号喪,背地裡咒二奶奶和我早死了,她好和二爺一心一意地過。

    ”她還真拿拿自己當棵蔥。

     這個人當然更談不上溫柔善良,這一點無須舉例。

    總而言之,一個女人,論漂亮不如尤二姐,論聰明趕不上王熙鳳,論善良厚道更不及平兒,要說性感吧,估計怎麼也不到那個多姑娘,從頭看到腳,也沒找出一點可愛的地方,為什麼也能得到男人的喜歡?甚至于,一度令賈琏将鳳姐平兒以及尤二姐等一概丢開,“唯秋桐一人是命”? 當然了,新人都會有幾天好光景,除去這個因素,秋桐最大的優勢是年輕,嫁給賈琏時她年方十七,該比鳳姐尤二姐都年輕。

    年輕便可喜,便化腐朽為神聖,她的驕狂放肆,在賈琏眼裡,都是一種新奇的刺激,鳳姐平兒等人固然美,一來已經形成審美疲勞,二來都過于矜持穩重,至于尤二姐,美則美矣,卻如花開到極盛,燦爛裡隐藏着疲塌,哪如秋桐,以她新鮮的,輕浮的,一知半解的風情,形成了某種張力。

     年輕并不希奇,榮國府裡,滿目绮紅蒼翠,最不缺的就是青春,但秋桐的青春又有不同,既是誇張的賣弄的,也是廉價的易于消費的。

    她不像香菱那樣一門心思把自己打造成一個文人騷客,也不像平兒,不但是個“正經人”,而且是個有頭腦的正經人,她們多少都有一些自我,使男人面對她們時不由得稍稍端正姿勢,即便打情罵俏,也在心裡留着尊重的底線。

     秋桐的好處是,她自己門檻低沒底線,男人也不必留出底線,縱情喜樂,胡天胡地,臉面雲雲,廉恥雲雲,可以暫時放到一邊,李碧華說她的理想生活是過上等生活,享下等情欲,有點玩笑的意思,但用這句話概括賈琏的理想,卻十分合适。

     此時賈琏也算臨近中年,古人壽命還要短一些,想來已感到年齡的壓力,這樣一個小女人,正可以激活所剩不多的青春,尤其是,剛剛從鳳姐與尤三姐的紛争中抽身而退,秋桐這個小狐狸精更顯得輕盈可喜。

     張氏說,出名得趁早。

    寫手葉傾城說,無恥得趁早。

    要我看,幹什麼都得趁早,隻要年輕,所有的好處都會以平方的速度遞增,秋桐那點菲薄的魅力不就是這麼做大做強的? 但是,這種廉價的,易消費的魅力,也特别容易過氣,有點像菜肴裡過多的作料,初嘗時胃口大開,久之則口幹舌燥,最終敗了胃口。

    尤二姐一死,鳳姐的黑手立即伸到秋桐的頭上,此時賈琏也已生厭,秋桐失去了最後的庇護,隻能灰溜溜地跟着邢夫人,打哪兒來的還回哪兒去了。

     5、鳳姐的遊戲規則 紅學家有時也挺八卦的,除了寶黛钗的三角戀,他們還對鳳姐的私生活感興趣,偏偏曹公故意吊人胃口,一會兒把鳳姐描寫成風流少婦,說她身量苗條,體态風流,且喜歡和小叔子侄子調笑,一會兒又寫她滿臉正氣,打擊小流氓賈瑞,純潔如聖女貞德。

    前後表現頗不統一,難以收進任何一種蓋棺之論。

     鳳姐最落人口實的是第六回,賈蓉奉他父親之命,來借玻璃炕屏。

    鳳姐先是佯做推脫,隻道說晚了一天,昨兒借給别人了,賈蓉果然是知情識趣之人,嘻嘻地笑着,在炕沿上半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