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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能力!”“你有這個能力?”管秀芬一句話把郭彩娣問得啞口無言。

     “别瞎吵瞎鬧了,小管,漿糊打好了沒有?” 管秀芬把一缽子熱呼呼的漿糊往湯阿英面前方桌上一放: “你看,這是啥?你的字剪好了沒有?” “差不多了。

    ”湯阿英馬上拿起剪子,一彎一曲地剪過去,一霎眼的工夫,用兩隻手把剪好的字輕輕拾起,挂在自己的胸前,對她們說,“你們看,對不對?” 管秀芬歪着頭看湯阿英胸前的大紅雙喜字,拍手叫道: “這個雙喜字剪得真漂亮!原來,你還是個藝術家哩!我們的工會副主席。

    ” “談不上啥藝術家,”湯阿英回憶地說,“還是小辰光跟娘學的,娘剪的一手好窗紙,她也不用繪樣子,空手就能剪出個活蹦活跳的鯉魚來。

    我比她差遠了,好久不剪,也生疏了。

    ” “那你啥辰光給我剪點窗紙?”管秀芬很喜歡湯阿英剪的字。

     “等你請客吃喜糖的辰光。

    ” “快把雙喜字貼上,别弄壞了。

    ”管秀芬有意把話題岔開,拿過一塊二尺來長的長方形木闆,放在方桌上。

     湯阿英和管秀芬一道把雙喜字貼在木闆上。

    郭彩娣把大紅彩球挂在木闆上頭,用洋釘釘牢。

    三個人站成一排,眯起眼睛對報喜牌看來看去,像是母親在欣賞剛生出來的嬰兒一樣,嘴犄角閃着甜蜜蜜的微笑。

     “哎喲,你們還沒有做好?” 不知道是誰大聲叫喚,打破了這甯靜幸福的氣氛。

    管秀芬對門外一望:門半開着,一個圓圓的臉露在門縫那兒,董素娟神秘的又緊張地朝裡窺視,管秀芬指着門口說: “有話進來說,躲在門口做啥?” 董素娟蹑着腳尖走了進來,悄悄地說: “清花間的報喜隊已經出發了,現在到了鋼絲車間,一歇就要到我們車間來了。

    你們還不快點,再不出發,細紗間就落後了。

    ” “她們有多少人?”郭彩娣關切地問。

     “有十多個,還有鑼鼓哩!” “鑼鼓?”管秀芬愣住了,焦急地說,“我們也要鑼鼓。

    ” “鑼鼓在啥地方?” 湯阿英告訴郭彩娣: “鑼鼓倒容易,我通知俱樂部借一套給你們,可是誰會敲呢?” “有了鑼鼓,還怕沒人敲嗎?”這是餘靜的聲音,她推門進來,說,“原來你們都在這裡,阿英,你找我有啥事體呀?” “餘廠長,我本來要去找你,你怎麼跑來找我了?” “别叫我廠長,還是叫我餘靜同志,這樣親切。

    你找我,我找你,不是一樣的嗎?究竟有啥事體呀?” “彩娣她們和我商量,今天晚上要住在廠裡,挂牌子的辰光,要求我和你參加,我同意了,你也去,好啵?” “那還有不好的?沒有别的事體嗎?” 湯阿英點點頭。

    餘靜向門口走去,湯阿英叫道: “餘廠長!” 餘靜回過頭來,指着湯阿英說: “你又忘了!” “哦!餘靜同志,你說誰會敲鑼打鼓?” “你們忘記了嗎?我們廠裡有一位多面手,十八般武藝,件件精通。

    為啥不找他來幫忙呢?” “小鐘在嗎?”湯阿英頓時想到了鐘珮文。

     “他在工會裡,大概又在寫啥作品了。

    ” “可以叫他來幫助細紗間的忙嗎?” “他是工會幹部,你這個工會副主席還指揮不動他嗎?用不着征求我的意見。

    ” 湯阿英親自去叫鐘珮文來幫忙。

    他把鑼鼓都帶來了,頓時咚咚锵锵地敲打起來。

    敲鑼打鼓的人手不夠,他告訴大家怎麼打法,對管秀芬格外細心而親切指導。

    管秀芬沒有躲開,心裡也想學好,細紗間沒人敲鑼打鼓,就要落在清花間的後頭,這怎麼行呢?大家很快學會鑼鼓點子。

    郭彩娣捧着報喜牌,鐘珮文打鼓,管秀芬她們敲鑼打鼓在後面跟着。

    董素娟走在最前頭,歡快地大叫大嚷: “細紗間的報喜隊來了!” 他們熱熱鬧鬧出發了。

    徐義德一個人冷冷清清地在辦公室裡。

    餘靜到車間找湯阿英去了。

    梅佐賢因為公方代表到車間去,覺得他這個廠長也應該到車間去了解了解工人的情況,不久也去了。

    徐義德想起今天慶祝全業合營的情景:棉紡織業全部合營了,私營棉紡織業再也不存在了,私營滬江紗廠的壽命也隻剩下今天最後一天了!不,連一天也不到了,隻有幾個小時了。

    頓時,一種無邊空虛的感覺充滿他的心房。

    望着廠長辦公室的家具,雪白的牆壁,窗外高大的廠房,矗立在夜空中的煙囪不斷噴出火星,依依不舍,他今晚舍不得離開滬江。

    他拿起桌上的電話,撥了号碼,那邊接電話的是林宛芝。

    他告訴她今天不回家了。

    她吃了一驚,根據她的經驗,隻有在“五反”的辰光,他常常講今天不回家了,最後也還是回去的。

    今天是慶祝全業合營的大喜日子為啥不回家呢?他說廠裡有事,明天一早回去。

    她堅持不同意,要他今天一定回去,她等他。

    他表示無論如何不能回去,要她不要等。

    她隻好希望他明天盡早回去。

     他挂上電話,一屁股坐在寫字台的轉椅裡,打開綠色的台燈,揭開紅木盒蓋,裡面是一塊長方形的端硯,用徽州胡開文的墨在硯台上磨研,拿起上海筆莊制造的極品淨純紫狼毫,蘸了蘸墨,想在刻着滬江紗廠四字的信箋上寫點啥。

    往事如潮水一般,不斷湧現在他的心頭,滬江紗廠開辦的那一天,他也坐在這裡,和裘學良,梅佐賢他們商量怎樣發展企業,以後成立了總管理處,創辦了信孚記花行,投資聚豐毛織廠,擔任了茂盛紡織廠的董事長,吃進了永恒紡織機器廠。

    滬江的企業一天比一天發達,不僅在上海灘上逐漸擴大,連蘇州的泰利紗廠也請他兼任董事長。

    就是在這張寫字台上,他批過無數的計劃,寫過計算不清的條子。

    他在滬江企業裡,一句話就是一條法律,一張條子就是一道命令,沒有一個人敢不遵照他的意志行事。

    他現在拿着淨純紫狼毫,好像當年辦廠一樣,準備批寫,可是沒有一個人進來請示。

    他也不知道要批寫啥,他的筆停留在信箋上,啥也寫不出來。

    忽然滬江紗廠四個紅字觸目驚心地在他面前跳動。

    他用淨純紫狼毫在上面狠狠地劃了一叉,然後把它撕碎,扔到字紙簍裡。

     他站了起來,推